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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第二三一回  哀帝崩立司马弈
  乙丑三年二月,孝哀帝崩,群臣迎其弟琅玡王司马弈即皇帝大位,改元为太和元年。
  却说弈帝,字延龄,哀帝同母弟也。初,封为琅玡王,及哀帝无子,大臣迎而立之,在位六年,后被桓温废为海西公。
  却说燕王暐境内久旱,太宰慕容恽慕容评并入朝归政。
  上疏曰:臣以朽暗,器非经国,不足上谐阴阳,下厘庶政。臣闻王者,依天建国,辨方正位,司必量才,官惟德举。台辅之重,参理三光,而非其人,则灵曜为亏,尸禄贻殃,负乘招悔,臣非安可久忝天禄?宜以避贤路,敢忘虞丘避嫌之美?辄循两疏知止之分。谨送章绶,惟垂诏许。
  暐览疏,而谓恽评二人曰:“先帝所托,惟在二公,岂虚己谦让,以违付托之事耶?”恽评二人乃止。燕王暐又曰:“吾闻洛阳乃关中之地,今为晋所戍,欲烦叔父神明取之,其事若何?”太宰慕容恪曰:“臣等受先帝顾托之重,欲效犬马之心久矣,未得诏命。今陛下旨意,臣愿领兵去攻洛阳,以报先君顾托之恩。”言讫,拜辞燕王,即点十万锐兵,使吴王慕容垂为先锋,杀奔洛阳而来。
  其时洛阳守城将沈劲闻知燕兵犯境,即忙使偏将军杨钦,点起城中氐兵五千人,大开城门,驱兵出迎。时燕兵队内,有先锋慕容垂出战与杨钦交战;二人在阵前,战二十余合,杨钦兵少,如何敌得燕军,因此大败。杨钦不敢入城,乃收残兵,走还江南。时燕太宰恪谓诸将曰:“卿等常患不攻城,今洛阳城高而兵弱,卿勿畏也。”于是诸将率士卒齐力攻之,乃克。
  执沈劲来至,恪招降,而劲神气奇异,恪将宥之,将军慕容虔曰:“劲虽奇士,观其态度,终不为人用。”遂杀之。
  恪略地崤、函,关中大震。秦王坚自将屯陕城以备之。燕以慕容评坐镇金墉,慕容垂镇鲁阳。恪还邺,谓僚佐曰:“吾前平广固,不能济辟闾,今定洛阳,使沈劲为戮,虽皆非本情,实有愧于四海。”后朝廷嘉劲之忠,赠东阳太守。
  第二三二回  司马勋叛攻成都
  二月,益州刺史周抚卒,晋哀帝诏以其子周楚代之,而抚在益州三十余年,甚有威惠,民咸德之。
  七月,立会稽王司马昱为琅玡王,昱固让不受。
  十一月,梁州刺史司马勋以众一万人作叛,来围成都。时大司马桓温闻知,遣江夏相朱序以五千人救之。序遵命以兵即行,至成都五十里屯。序次日遣人入城,去会周楚击勋。楚得书,即忙会集将佐,整顿军容,大开城门,杀出城来。朱序以兵抄勋后攻之,两下夹击,勋兵大败。被楚擒而斩之,成都遂平。初,勋为政暴酷,治中别驾言语忤意,勋即于座斩之。常有据蜀之志,惮周抚不敢发。及闻抚卒,遂举兵自号为“成都王”,引兵入剑阁,围成都,至是被温以朱序与周楚合兵诛之。
  丁卯太和二年四月,太原王慕容恪因攻洛阳回来,得疾甚重。燕王暐闻知,亲与群臣视恪,问以后事。燕王暐入见恪曰:“叔父出征远劳,今得此疾困重,倘设不周,使孤倚托何人?”恪曰:“慕容垂文武兼才,管、萧之亚,陛下信任之以大政,国家可安。不然,秦晋必有觊觎之计。”暐闻言曰:“愿从尊训。”言讫回宫。太宰恪以燕王幼弱,政不在己,今太傅评又猜忌,乃使人召暐兄乐安王臧至,谓曰:“今南有晋室,西有强秦,常蓄进取之大志。司马总统大军,不可任非其人;我死之后,以其疏言之,当在汝及冲。汝曹虽才识明敏,然年少,未堪多难。吴王天资英杰,智略盖世,汝曹若以推任之,必能混一四海,况外寇乎?”言讫而卒。
  燕王暐闻知,恸哭终日,命厚葬之。国人皆为发悲,于是以慕容冲为大司马,总统六军。
  第二三三回  苻氏五公皆谋反
  却说秦王坚闻慕容恪已卒,阴有图燕之计。命匈奴曹毂使如燕,曹毂以西戎主簿郭辩为之副。燕司空皇甫真兄皇甫腆及从子奋、覆皆仕秦。辩至燕,谓真曰:“仆本戎人,家为秦诛,故寄命曹主。贵兄常侍及奋、覆兄弟,并相知有素。”真怒曰:“臣无境外之交,此言何及我!君似奸人,得毋因缘假托乎?”遂入白暐,请究治辩,太傅评不许,得还,为坚言:“燕政无纲可图,其见机识变,惟皇甫真耳。”坚曰:“以六州之众,岂得不使智士有一人哉?”曹毂寻卒,秦分其部落为二,使其二子分统之,号东西曹。
  却说秦汝南公苻誊,乃苻生之弟,欲谋反,秦王坚窃知,遣武士执斩之。时生弟犹有五人,当王猛谓坚曰:“不去五公,终必为患,不若乘此杀之。”坚不从,至是秦晋公柳、赵公双与魏公庾、燕公武谋作乱。坚闻知,使人征其还长安。柳据蒲坂,双据上邽,庾据陕城,武据安定,齐来起兵作反。坚又遣使谕以罢兵,令其各安原位,各啮梨以为信,皆不从。秦王怒,命王猛将兵二万去讨,猛得令即以兵行。
  戊辰三年二月,秦魏公苻庾闻王猛以兵来,恐不能敌,乃以陕城降于燕兵以接应。秦人大惧,燕王德曰:“苻氏骨肉乖离,投诚请援,是天以秦赐燕也。天与不取,反受其殃,吴越之事,足以观矣。陛下宜命皇甫真引兵援之,众径趋蒲坂;吴王垂引许、洛之兵,驰解庾围;太傅总京师虎卫,为三军后继,传檄三辅,示以祸福,彼必望风响应。”太傅评曰:“秦,大国也,今虽有难,未易可图。朝廷虽明,未如先帝,吾等智略,又非太宰之比,闭关保境足矣。”庾闻燕不发兵,又以人遗垂及真笺曰:“苻坚、王猛,皆人杰也,谋为燕患久矣,今不乘机取之,恐异日有江东之悔矣!”垂谓真曰:“主上富于春秋,太傅识度,岂能敌坚、猛乎?”遂绝之。
  十二月,王猛以兵至陕城,苻庾以兵出战。战未上三合,被猛获之。王猛遂拔陕城,左右送庾于帐下,猛使人解长安送坚。坚问之,庾曰:“臣本无反心,但以兄弟屡谋逆乱,臣惧及死,故反耳。”坚泣曰:“汝素长者,固知其非汝心也!且高祖不可以无后。”乃赐庾死。原其七子,以长子袭魏公,余子嗣诸弟之无后者。
  第二三四回  桓温伐燕大败还
  己巳四年初,桓温闻燕太宰慕容恪死,请旨与徐、兖刺史郗愔、江州刺史桓冲、江州刺史袁真等伐燕。初,愔在北府,温常云:“京口酒可饮,兵可用”,深不欲愔居之。愔遗温笺,欲共奖王室,请督所部出河上。愔子超为温参军,取视后毁之,更作愔笺,自陈非将相才,加以老病,乞闲地自养。劝温并领己所统。温大喜,即以愔为会稽内史,而自领徐、兖二州刺史,率步骑五万发姑孰。超曰:“漕运难通,求别道而入。”温不从。
  六月,至金乡,天旱水绝,使将军毛虎生凿钜野三百里,引汝水会于清水,引舟自清水入河,舶舻数百里。超又曰:“清水入河,难以通运,若寇不战,运道必绝。因敌为资,后无所得,此危道也。不若举众趋邺,彼必望风逃遁,北归辽碣,若能出战,则事可立决。若恐胜负难必,务欲持重,则莫若屯兵河、济,控引漕运,俟资储充备,来夏乃可进也。舍此二策,而燕军北上,进不速决,退必愆之。贼因此势以日月相引,渐及秋冬,木凋时滞,北土早寒,三军裘褐,只恐于时所忧,非独无食而已。”温又不从。曰:“吾命袁真攻开石门,以通水运,必无阻滞。”遣袁真以五千兵攻石门,又遣朱序攻胡陆,拔之。燕王暐使下邳王慕容厉,以兵一万逆战,被邓遐、朱序合兵出击,两下交锋,未十合,厉大败还,前锋邓遐、朱序又败燕兵于林渚。
  七月,温至枋头。燕王暐及太傅慕容评大惧,暐谓文武曰:“太原王已丧,今国内无有良材,晋兵势大,何以迎敌?”
  群臣曰:“太原王临终之语,陛下何故忘记?吴王慕容垂有文武之才,何不用之,以兵拒敌?然后使人和好于秦,结为唇齿,请其以兵来救,可破晋兵。”暐曰:“其计虽善,而今晋兵势大,即分兵而来,恐难迎敌,不如走奔和龙。”吴王垂上言曰:“臣请击之,若其不捷,走未晚也,何自纷纷自溃乎?”暐乃使垂率众五万以拒温,垂表乞悉罗腾为从军,暐从之,又遣乐松请救于秦,许赂虎牢以西之地于秦。
  却说秦王坚与群臣议论国事,忽近侍报燕王暐使人至,说桓温以兵犯境,敬修国书,求结为唇齿,请相救应。秦王坚曰:“吾正恨其强,欲兴兵讨之,吾不援应。”王猛密谓秦王坚曰:“燕虽强大,慕容垂非温之敌也。若温举山东之众,进屯洛邑,收幽、冀之兵,引并、豫之粟,观兵崤、渑,则陛下大事去矣。今不如与煎合兵以退温;温退,燕亦病矣。我乘其敝而取之,不亦善乎?”秦王坚曰:“卿策甚善。”因此从之,即使洛州刺史邓羌率步骑二万,前来救燕,羌领兵起行。
  却说申胤谓封孚曰:“以桓温声势,似能有为,以吾观之,必无成功。何则?晋室弱衰,温专制其国,晋之朝臣未必皆与之同心,必将乖阻,以败其事。又,温骄而恃众,怯于应变,大众深入;值可乘之会,反更逍遥中流,不出赴敌,欲望持久,坐取全胜,若粮廪愆悬,情见势绌,必不战自败,此自然之数也。”慕容垂兵至洛,谓将士曰:“公等各宜尽心竭力,以报国家。”言讫,急谓范阳王慕容德曰:“今温大兵在此,漕运要从石门来,卿可以重兵前去,紧守石门,粮食不至,则温兵自溃矣。”德从之,乃以所集之兵,出守石门。又谓偏将李邦曰:“温见石门不通,必使人从皋陵运。汝可引军一万,抄山径埋伏险隘,绝其粮道。”李邽引一军去讫。
  却说慕容德至石门,谓慕容宙曰:“汝先率一千兵出战。”
  宙曰:“晋人轻剽,怯于陷敌,勇于乘退,宜设饵钓之。”德曰:“可以二百骑挑战,余兵分作三处埋伏,待其追而击之。”
  于是使宙以二百骑挑战,自将兵分作三处埋伏,计议讫。
  宙以二百骑出战,袁真尽以众与战,宙诈败便走,真挥兵追击,至伏兵之所,慕容德当先出拦,两下交锋,真兵大败走回。又被伏兵出截,三下夹攻,真单骑逃回本营收众,折去五千余人。
  却说慕容垂以大兵至襄阳屯扎,便差人四门贴起文榜告示,居民无问老小,火速移往睢城暂居,不可自误。晋兵到此不仁,必然伤害百姓。一连差十数次人,催趋使行,百姓皆起身后,唤诸将听令,先差云振带二千人,各将布袋去溪河上流头埋伏,用布袋装上砖土,拒住浅河之水。到来日三更以后,只闻下流头人马嘶喊,知是桓温兵败,急取去布袋,放水淹之,却顺河杀将下来接应。云振听计去了。吴王垂又唤慕容德:“可引军二千,去博陵边渡口埋伏。晋兵被淹,此处水势缓慢,人马必从此逃命,你可乘势杀来接应。”德领兵去了,垂又唤赵平:“你可引军三千,先取芦苇干柴,放在襄城人家屋上,各处陌头襄角上,却暗藏硫黄焰硝引火之物,来日昴日鸡,值黄昏后必有大风起,袁真必入城安歇。汝将二千军,先用火箭大炮,放入城中去。火势大作,城外呐喊,只留东门外放走。mpanel(1);
  你却在东门外伏定,败军乱窜,不可拦截,只顾攻击他。败军无心恋战奔走,此乃以寡敌众之道也,必得全功。天明会合,收军便回睢城,不可违误。“赵平听令去了。垂更再唤:”縻玉、刘同,你二人可带二千人,一半红旗,一半青旗,去野外三十里虎尾坡前摆开,青红旗号混杂。如晋军到,縻玉一支红旗走在左边,刘同一支青旗走向右边。他疑,必不追赶。却分兵去西北角上埋伏,只望城中火起,便可进兵,追赶败军。然后,却来白河上流头接应,时刻休误。“二人去了,垂登高望之。
  却说晋兵袁真自为前部先锋,引大军一万,战将数员,又有铁骑军二千,从襄邑进发。日当亭午,来到虎尾坡附近。问向导官:“前面离城多少路?”答曰:“只有三十里。”王佃引探马数十匹先行,见坡前人马摆开。王佃拍马抢前,见依山傍岭,一簇人马,尽打青、红旗号,不知多少。晋将王佃把皂旗一招,三千军一齐向前,縻玉、刘同为两队进,青、红旗各居左右,二色旗不杂,队伍不乱。王佃扯住马,令休赶。左右曰:“为何不赶?”王佃曰:“前面必有伏兵,你们只就这里扎住,我自去禀先锋。”王佃一骑马来见先锋,袁真曰:“岂不闻兵法有虚实之论?此是疑兵,必无埋伏,速进兵追之。”
  佃再回坡前,提兵直入其左,遍于林下,追寻不见。
  此时红日冉冉坠西,袁真叫去抢襄邑安身。军士四门突入,并无阻挡,又不见一人。袁真曰:“此乃势穷,尚带百姓连夜走了。众军权且安歇,来日进兵。”军士各自饥饿,都去夺屋造饭。袁真在县衙安身。初更后,狂风忽起,把门军士来城报火起,袁真曰:“火是军人造饭不小心失火,不可惊动。”说未毕,南门、西门俱来报火起。袁真急令众人上马时,早已满城火着,上下通红,喊声大震。当夜袁真叫将士冒着烟火探路,报说:“东门无伏兵。”袁真冲出东门,门上火滚烟飞,军士逃出,自相践踏,死者无数。
  且说袁真方才脱得火危,背后却有车马赶杀,各军皆要逃命,那里肯回身厮杀。撞着縻玉、刘同,又杀一阵。到四更左右,人困马乏,一大半军破头烂额,却好走到河边,人马都下河吃水,水不过尺,人马皆在河内闹起。上流许云振望见襄邑城火起,约五更时分已到,只听下流人马喧闹,催军一齐掣起布袋,水势望下流一冲,人马皆溺于水。袁真望水势慢处夺路,来到博陵渡口,喊声大振,一军拦路,慕容德到也。当下慕容德引了军马,从下流头杀将上来,截住袁真掩杀。王佃交斗到三十余合,真不敢恋战,夺路走脱。慕容德赶来,接着厮杀,杀得晋军大败,杀死晋兵三万余人。
  时,袁真收拾残兵,来见桓温,称说失利一事,桓温大怒曰:“胡贼安敢如此?”尽起三军,遂至襄邑,漫山塞野而来,与慕容垂大军相遇交战。垂将兵马摆开,横持玉斧立于阵前,以待晋兵。晋兵阵中先锋袁真持刀出马与战,又战上二十余合,真不能抵敌,拨开军器,勒转马头,望本阵便走。背后慕容垂促兵追杀,晋兵又败一阵,走还原屯。
  桓温见军战不利,心甚烦恼。忽左右报军中粮尽,来日却无粮草支给于三军等众。桓温愈加忧闷。又探事军人报道:“长安秦王苻坚使邓羌率军三万来救燕。”参军郗超曰:“今吾军数战不利,粮储复竭,秦兵又至,难以进兵,不如焚舟车弃辎重铠仗,从陆道奔回本镇,若秦军一到,必为所擒。”温曰:“事已迫矣!今夜即行。”于是桓温至夜传令,将舟车烧讫,及抛弃辎重铠仗,乃领大军从陆路而走。诸军争欲追之,吴王垂曰:“温初败退,必严设警备,选精锐于后,不如缓之。彼幸吾未至,昼夜疾趋,俟其气衰击之,无不克矣。”
  至是温果兼道而进数日,吴王垂令人探知,自率八千骑追之到河南,与袁真、郗超等交战,又战上数十合,晋兵无心恋战,皆弃甲抛戈,望南走溃。又被燕军赶杀一阵。慕容德闻晋兵败走,乃以劲卒伏于东关中,见桓温兵至,两下夹攻,大破温众,斩晋兵三万余人,连追杀五十余里,方始收兵还燕。
  却说秦将邓羌闻晋兵败走,使其副将苟池领兵五千抄小路来赶。追至谯城,袁真见后有追兵,喝令军士摆开,自与荀池交战。二人又斗三十余合,袁真大败而逃,又被秦兵大杀一阵,又斩一万余人。秦兵追杀二十余里,亦收兵还国去讫。
  温只得收败卒屯于山阴。其时桓温深耻其败,恐朝廷见罪,乃归过于袁真。使人入朝上表云:“袁真为将失略,致败三军,宜贬之以为庶人。”于是晋帝下诏,黜袁真为庶人,诏使桓温还国。行经王敦墓第,读其碑记,叹曰:“可人,可人!”其心亦若是耳!
  却说燕王慕容暐谓群臣曰:“今既与秦结好,必得一不辱君命者,往谢之方好。”大傅慕容评曰:“参军梁琛有辩才,其兄梁弈仕于秦为尚书,使其可往。”暐遂使郝晷、梁琛,相继如秦。晷与王猛有旧,猛接以殊礼,问晷东方之事,晷知燕将亡,阴欲自托,颇泄其实。琛至长安,秦王苻坚方畋于万年,欲引见瑁琛曰:“秦使至燕,燕之君臣,朝服备礼,洒扫宫廷,然后敢见。今秦王欲野见之使臣,不敢闻命。”尚书郎辛劲谓琛曰:“天子称‘乘舆’,所至曰‘行在’,又何野见之有?又《春秋》亦有遇礼,何为不可乎!”琛曰:“天子以四海为家,故行曰‘乘舆’,至曰‘行在’。今四海瓜裂,天下分崩,安得以是为言礼哉?不期而见曰‘遇’,盖因事权行,其礼简略,岂可居容与之所为哉?昔者桓温窥我王略,燕危秦孤,是以秦王恤患,结好交聘方始,谓宜崇礼尚义,以固二国之欢,而忽慢使臣,是卑燕也,岂修好之义乎?”秦王坚乃为设行宫,百僚陪臣,然后延之。琛始入见秦王,称燕王使其谢救危之事。坚心大悦,命群臣排宴饮之。
  梁琛之从兄粱弈为秦尚书郎,秦王坚使弈与客馆,琛与弈舍。琛曰:“昔诸葛瑾为吴聘蜀,诸葛亮惟公相见,退无私面。
  今使之即安私室,所不敢也。“于是秦王坚命于别馆安下。又使弈数问东方之事,琛曰:”兄弟本心,各有所在,欲言其美,恐非所欲问;欲言其恶,又非使臣所得论之也。“
  秦王坚使太子延琛相见,秦人欲使琛拜太子,先讽之曰:“邻国之君,犹其君也;邻国之储君,亦何以异乎?”琛曰:“天子之子,尚不敢臣其父之臣,况他国臣之乎?礼有往来,情岂忘恭?但恐降屈为谄耳!”乃果不拜。
  王猛知梁琛忠贞,乃劝秦王坚留梁琛,坚不许,琛乃还国。
  却说慕容垂既破大司马桓温,大有功绩,威名益振,德望日新,士民皆惮之。时太傅慕容评见其威猛,愈忌之。垂奏将士功赏,皆抑而不行,垂怒之。评恐为患,评乃与太后可足浑氏谋诛太宰格子慕容楷及垂,后命奏知燕王啼。于是,评与燕王暐曰:“吴王慕容垂威名日振,恐不利于国家,陛下宜早图之,不然将难制也。”燕王暐曰:“叔父可缓图之。”于是评出朝,整日思想,计欲害慕容垂。
  第二三五回  慕容垂逃降苻坚
  慕容垂舅兰建知之,急以告垂曰:“太傅慕容评密奏主上,欲害明公及太宰子慕容楷,明公宜先发制人,但除评及安乐王,其余无能为矣。”垂曰:“骨肉相残而首乱于国,吾不忍为也,宁避之于外耳。”世子令曰:“主上暗弱,委任太傅,一旦祸发,疾于骇机。今欲保族全身,不失大义,莫若逃之龙城,游辞谢罪,以待主上之察,感悟得还,幸之大者;如其不然,则内抚燕民,外攘群夷,守险要以自保,亦其次也。”垂曰:“善!”十二月,垂见暐,请畋于大陆,暐许之。因微服带家小将趋龙城,至邯郸,少子麟素不为垂所爱,逃回告知燕王暐,暐遣精骑追之,垂散骑灭迹得免。世子令请给数骑袭邺,垂曰:“不可。”乃与段夫人及令、宝、垄农、兄子楷、舅兰建及郎中令高弼,俱奔秦。
  秦王坚闻恪卒,阴有图燕之志,惮垂不敢发,及闻垂至甚喜,令人郊迎。即唤邓羌至曰:“你可引数十人,带果酒,先去迎接慕容垂,吾随后即来。”羌领命去讫,秦王坚随后即引王猛等亦出迎。时慕容垂自思无投奔处,闻秦王坚宽仁大度,纳贤下士,乃故逃走入秦。行至界上,忽见一队军,约有五百余人,为首一将,轻裘软甲,马首相迎,那员将忙问曰:“来者莫非燕中吴王乎?”垂答曰:“然也!”那员将忙下马诺声:“邓羌伺候已多时。”垂问曰:“莫非邓将军乎?”羌曰:“然也!奉主公秦王令,为大王远涉路途,鞍马驰驱,特命羌奉酒食就护,请大王入国。”言讫,军士捧过酒食,垂自思曰:“人言秦王宽仁爱客,今果如此远接。”羌进酒,垂立饮了数杯,上马同行,来到长安界口。是日天晚,前到馆舍,见两边百余人,拱手侍立门户,击鼓相迎,一将于马前施礼,曰:“奉主公秦王令,为大王远涉路途,特遣某洒扫驿庭,以待宿歇。”垂下马与其同入馆舍,早已安排筵宴相待,酒礼殷勤。
  垂父子饮酒至更深,宿一宵。
  次日,早膳毕,上马行不数十里远,见一簇人马来到,当中是大秦王苻坚,左有王猛,右有权翼。慕容垂遥见,早先下马。苻坚曰:“久闻大王高名,如雷灌耳。但云山迢遥,各分疆界,不得长听教诲;今辱远临,故特郊迎,请到敝邑,以救渴怀。”慕容垂见秦王坚龙章凤姿,心大喜,乃上马随秦王入城。设筵款待。
  坐间只说闲话,数问燕王起居,及平日想慕之情,并不谈及燕中一事。慕容垂待秦王开口,方好谈及投托一事,坚只不提。垂忍耐不住,乃曰:“大王守长安,今统几郡?”王猛曰:“虽有数郡,乃荒邑也。粮少兵稀,权且安身。今晋桓温不时兴兵来侵疆界。”垂曰:“东晋据六郡八十一州,民强国富,犹自不知足耶?”权翼曰:“吾主公生有神异,名应图谶,反不能占据大都,其他皆天地之蟊贼,以霸道居之,故智者不平焉!”苻坚曰:“二卿休言!吾有何德而望居天位,以守城池乎?”垂曰:“不然,天下者,非一人之天下,天下人之天下,惟有德者居之。何况大王仁义充塞乎四海,占正统而即帝位,亦不分外。”苻坚拱手惶恐而谢曰:“如公所言,何敢当之?”
  自此一连饮宴三日,并不提起燕中事。mpanel(1);
  次日复宴,坚举酒向垂曰:“荷将军不外,光降鄙邦,不胜之喜。”又执垂手曰:“天生贤杰,必相与共成大功,此自然之数也。要常与卿共定天下,然后还卿本乡,世守幽州,使卿去国不失于为之孝,归联不失事君之忠,不亦美乎!”慕容垂父子称谢不已。于是以慕容垂为右将军,以金五百与置田宅,每事必与议之。王猛言于秦王坚曰:“今观慕容垂父子,势如狼虎,非可驯之物。若借以风云,将不可复制,不如早除之。”
  秦王坚曰:“吾方收揽英雄,以清四海,奈何杀之?且其始来,吾已推诚纳之矣,匹夫尚不可为,况万乘乎?”乃又以慕容垂为冠军将军。
  却说梁琛为使于秦,还见太傅评曰:“秦人目阅军旅,聚粮陕东,和协不久,今吴王又往,宜为之备。”评曰:“秦王何如人?”曰:“明而善断。”评曰:“王猛何如?”琛曰:“名不虚传。”既以告,燕公卿皆不然之,惟皇甫真深以为忧。
  上疏请选将益兵,以备未然,燕王不听。
  却说王猛谓秦王曰:“燕国可伐,可使人去,诈说报燕谢师之礼,而观其衅,然后可发兵去。”是时秦王坚遣石越骋于燕,太傅评示之以奢,尚书郎高春曰:“越信诞而示远,乃观衅也。宜耀兵以折其谋,今乃示之以奢,益为轻也。”评不从,春遂谢病回。时太后尽将国政委评,贪昧不已,货赂流行。官非才举,群下炁愤。尚书左丞申绍上疏曰:为宜精选守宰,并官省职,存恤兵家,使公私两遂。删除浮靡,爱惜用度,赏必当功,罚必当罪。如此则温犹可枭,一刀可取,岂特保境安民而已?
  疏奏不从。石越见燕之衅回秦,秦王坚大悦。
  初,燕王许割虎牢以西赂秦,以退晋兵。晋兵既退,不与,秦王坚使人求其地,燕王谓曰:“行人失辞,有国有家者,分灾救患,理之常也,因是勿与。”秦王坚大怒,遣王猛及梁成、邓羌三人,率马步军五万伐之。先攻洛阳,洛阳降。
  第二三六回  孙盛作两晋春秋
  却说晋大司马桓温闻秦王猛伐燕,急与郗超、王珣等议曰:“今秦将王猛伐燕,倘其得燕,必有窥伺江南之意,以何计防之?”郗超上言曰:“可发徐、兖二州民夫,筑城于扬州、广陵之地,明公以兵徙镇广陵,秦虽有百万之众,不能过也。”
  桓温然之,即遣使发徐、兖二州民夫二万人,筑长城于广陵,未经百日筑完。桓温引众徙镇广陵,其时征役频繁,加之疾病,死者什四,因此百姓皆怨恨。
  秘书监孙盛作《两晋春秋》,直书时事。史说孙盛,字安国,太原人也。博学善言,见桓温枋头之败,作广陵之城,百姓苦役,流亡将尽,故作《晋春秋》以直书之。桓温闻知,使人察之,使人去长沙窃访,回报曰:“《春秋》内书枋头之事,道明公进无威风来仪之美,退无鹰鹯搏击之用,徘徊湘洲,将为怪鸟。”桓温大怒曰:“虽有失,此安可书吾过事?”言讫,唤从事王珣至曰:“你代我往长沙巡按,收孙盛父子前来,改却枋头一事,免被后人谤议。”当是王珣领命,带从人去长沙,称孙盛受百姓赂贿,私谤朝廷,令使使收之。乃以槛车收盛父子到广陵。
  桓温问盛曰:“汝作《春秋》,吾与汝无仇,何故直书吾失?”盛答曰:“《春秋》之事,以正王法,安敢私意?韩信佐汉亦尝败于楚;孔明兴蜀,亦曾败于吴;枋头一失,书之无私,明公何故发怒?”温无以对,命左右放释之,喝其出去。
  而谓其子孙放等曰:“枋头虽为失利,何至乃如尊君所言?若是史遂行,自是关君门户事耳。”其子放拜谢曰:“明公休虑,吾回请家父改之。”温始大喜,命其改易。
  却说孙放出与父孙盛回家,时盛年老家居,性方严,有轨度,子孙放虽斑白,待之愈峻。至是盛在家,经日闲坐,其子放等率诸弟侄,乃共号泣稽颡曰:“桓温奸雄,世之所知,大人若不改书《春秋》枋头之事,则吾家百口必遭其害。”盛曰:“若改其事,则此书无用,后人骂吾不公。”决不许之!时孙放无奈,只得私自改之,使人送与温看,温始悦。
  第二三七回  王猛举兵伐燕国
  初,王猛屡劝秦王务须杀慕容垂,坚不肯,猛思一计欲害之,至是王猛欲令其伐燕也。故请垂子慕容令参其军事,以为向导。将行,猛自造辞慕容垂,垂留饮酒,猛从容谓垂曰:“今当远别,卿何以赠我,使我睹物思人?”垂解佩刀赠之,猛受之而辞去。至洛阳,赂垂所亲使,诈谓垂使者谓令书曰:“吾之父子来此,以逃死也,今王猛疾人如仇,秦王亦心难测,度东门此来悔悟,吾今还东,汝可速发。”令得书疑之,踌躇终日,又不可审复,乃走奔燕去。于是王猛上表称令叛状。垂惧之,而忙出走。及蓝田,秦王坚知之,遣骑兵追之,为追骑所获,来见秦王坚。坚劳之曰:“卿家国失和,委身投朕,贤子心不忘本,亦各其志。然燕之将亡,非令所能存,惜其徒入虎口耳。且父子兄弟,罪不相及,卿何为惧过而狼狈如是乎?”
  待之如旧。垂始安不遁。燕人以令叛而复还,疑为反间,徙之沙城。却说秦将王猛攻打洛阳,洛阳守将武威王筑闻知大惊,乃使人入朝取救兵。燕王暐闻知大惊,急使宣太傅慕容评问之。
  评曰:“陛下高枕无忧,臣自遣将点兵拒之。”言讫,评与安乐王臧,点起精兵二十万,来救洛阳。安乐王臧自新乐发兵一万人,进而屯荥阳。猛遣梁成、邓羌击走之。
  燕州刺史、武威王筑等俱被猛围住,洛阳内无粮草,外无救援,及闻臧败,乃开门出城降。猛纳之,安抚军民,乃将兵七千而去。留邓羌镇金墉,以桓殷伐羌戍陕城而还。
  秦王坚因猛伐燕有功,以猛为司徒、录尚书事,封平阳郡侯。猛固辞曰:“今燕、吴未平,戎车方驾,而始得一城,遽受三事之赏,若克殄二寇,将何以加之?”坚曰:“苟不暂慰联心,何以显卿谦光之美。”遂寝尚书、司徒之命。
  五月,慕容令自度终不能免,密谋起兵,沙城中谪戍士卒数千人,皆厚抚之。率以东袭威德城处之,诸戍皆应,将袭龙城,弟慕容麟遂使其下以杀令,死之。
  秦王猛督诸军复伐燕,秦王坚送猛于灞上曰:“今委卿以关东之任,当先破壶关,平上党,长驱取邺,所谓疾雷不及掩耳,吾随亲督万众,继卿星发,舟军粮运,水陆俱进,卿勿以为后虑也。”猛曰:“臣仗威灵,奉成算,灭残胡如风扫叶,不烦銮舆亲犯尘雾,但速敕所司部置鲜卑之所。”坚大悦而返。
  六月,王猛与邓羌、杨安等以兵大进,来至壶关。守将田明闻秦兵至,乃移兵出屯城外。次日,正在寨中纳闷,忽报正南上秦兵到了,旗下乃大将杨安。田明乃令军大出,亲与杨安对阵。两军对围,田明横枪立马于阵前,秦军中杨安跃马而出,手执钢刀,厉声大骂:“逆贼敢拒天兵?”田明大怒,挺枪跃马,直取杨安。两马相交,战不数十合,田明被杨安一刀,砍于马下,燕军大败而走。安率众赶散残兵。次后王猛大驱军马杀过壶关城,所过郡邑,皆望风降附,因此燕人大震。
  却说黄门侍郎封孚参问司徒长史车胤曰:“今秦伐燕,事将何如?”胤叹曰:“邺必亡矣!吾之家属今在南平,兹将为秦虏,吾验占越得岁星,而吴伐之,卒受其祸,今福德在燕,秦虽得志,而燕之复建不过一纪耳。”
  史说车胤,字武子,南平人也。恭勤不倦,博览多通。家贫无油,夏月则取练盛萤火数十以照书,以夜继日而读。及长,风姿美朗,机悟敏速,甚有乡曲之誉。先桓温在荆州,闻名引为主簿,稍迁征西长史。朝廷知名,又迁司徒长史。又善于宴会,每盛坐大宴,而胤不在,众嘉宾皆云:“无车公不进矣!”
  又善天文,是时秦兵伐燕,封孚故以问之,后果应其所言。
  九月,秦将王猛进兵潞州,时燕王使太傅慕容评以四十万兵至,先立大营,而谓诸将曰:“燕兵虽众,而勇猛不及秦军;秦军虽精壮,而粮草不如吾兵。彼军无粮,利在急战,吾兵有靠,宜且缓守。今猛悬军深入,不如持久,待其粮尽而击之,则秦兵自败矣。汝等各使军人守住险隘,不许有失。”时燕王闻知,使人催战。
  第二三八回  邓羌寝协司隶战
  却说秦将杨安攻燕晋阳久未下,猛闻知,乃遂引兵助攻,使军人暗掘地道,又使将军张蚝率壮士数百潜入城中,大呼斩关纳秦兵,遂人晋阳。时评屯潞州,猛进兵与相持,遣将军徐成探燕军在何所,期以日中还;及昏而返,猛欲杀之,邓羌固请曰:“徐成,羌部将也,愿与成效战以赎罪。”猛弗许,羌怒还营,催鼓勒兵将攻猛。猛慌,赦之,羌诣猛谢过。猛执其手曰:“吾试将军耳!将军于部将尚尔,况国家乎?”
  猛闻评之为人贪鄙,障固山泉,鬻樵及水,积钱帛如丘陵,士卒怨愤,莫有斗志。猛闻之笑曰:“慕容评真奴才,虽亿兆之众不足畏,况数十万乎?”遣将军郭庆率骑五千夜从间道出评营后,烧评辎重,火见邺中。
  燕王急问左右近臣,奏说:“太傅评贪鄙,障固山水,鬻樵及水,积钱帛如山,士卒怨恨,不有斗志,被秦人放火烧其辎重。”暐大惧,遣人说评曰:“府库之积,朕与王共之,何忧于贫?若家国丧亡,王持钱帛,欲安所置之乎?”及命悉其钱帛散与军士,且趋使战。评大惧,请战。猛陈于渭源而誓诸将士曰:“王景略受国厚恩,兼任内外,今与诸君共入贼境,当竭力致死,有进无退,共立大功,以报国家。受爵明君之朝,称觞父母之室,不亦美乎!”众皆踊跃,破釜弃粮,大呼竞进。
  王猛望燕兵之众,谓邓羌曰:“今日非将军不能破劲敌,将军勉之。”羌口:“若能以司隶见与者,公勿以为忧。”猛曰:“此非吾所主,必须主上许之。必以安东太守、万户侯相处。”羌不悦而退。俄而兵交,猛召羌弗应,猛驰入卧所,就许之。羌乃起,大饮帐中,又呼左右,以美酒二壶至,一饮而荆即披坚执锐,跨上马,与副将张蚝、徐成等大喊一声,运矛驰杀,奔入燕军。燕军人迎人死,马遇马亡,往来冲击,如入无人之境。搴旗斩将,杀伤甚众。时羌在于燕阵寻杀太傅评,正遇着燕将李己,两马相交,未上五合,已被邓羌一矛刺死于马下。又杀入阵,遇着燕将吴进,又战,战上二十余合,吴进亦被邓羌杀死。混战一日,燕兵大败。
  当慕容评见前军大败,引后军忙退。走还潞州西圩收军,折去燕兵二十余万人。正欲下营传食,秦将邓羌又以得胜之兵,来追至此。又大战一阵,俘斩燕兵五万余人。残兵无心恋战,各自望风溃逃。于是太傅慕容评被羌兵杀得单骑逃命,走还邺城。被王猛大队军马连更代夜,迫至邺城,离东门五里外屯扎。
  次日麾兵围住邺城。
  却说太傅慕容评单骑走回邺城,入见燕王暐奏知:“秦兵强盛,不能抵挡,致被杀伤众军,臣等独自回来保城。”燕王暐曰:“似此大败,怎生退得秦兵?”评曰:“不如坚守,待其粮尽破之,方可退得。”燕王暐曰:“既如此,卿火速调拨军马守城。”言未了,各门军士人报秦兵围城。于是慕容评急出点兵,守住各门城池,亦不出战。mpanel(1);
  却说秦王苻坚闻知使人回报王猛大捷,克陷洛阳,长驱大进。秦王坚留李威辅太子执政,乃自率精兵五万余人,带权翼为先锋,亦赴邺城。王猛出帐远迎,入军中曰:“臣托陛下洪福,诸将虎威,先克洛阳,后拔壶关,所过郡县,皆望风来降。
  何劳大王车驾来临?“秦王坚曰:”闻卿孤军深入,朕忧寡不敌众,故以兵来应。“是日,王猛传令军中,装起云梯四十乘,上可容数十人,周围用板遮护,下以轮推之;每一门各用云梯十乘,城上军以箭射之,下面众军各抱矩梯软索,只看城上擂鼓,乘势便上。
  此时慕容评见秦兵中装起云梯,四面来攻,已预先办了弓箭,唤军士四百人,分四门各执火箭,待云梯近城,一齐射之。
  王猛自料城中无备,大拥云梯,四面竞进,将近壕边,火箭齐发,云梯皆被烧着,城上矢石如雨,秦兵不能前进。王猛怒曰:“汝能烧了吾云梯,须无能解冲车之法!”令军中连夜排冲车。次日,四面擂鼓呐喊而进。评急令运石盘石磨,用藤绳穿,飞击冲车,其车皆折。王猛又取井阑百尺,以射城中,又驱兵运土填壕,评又于城中筑起重墙以御之。王猛见攻不透,令徐成引三千“镢钁军”,填断壕堑之处,暗掘地道,欲从城中涌出。评先于城中,就挑掘重壕横截之,于是地道军又不得进。昼夜相攻二十余日,无计可施。王猛在寨中纳闷,忽报正北门攻城军人,拾得降书一封。王猛将来拆开看时,乃是燕王手下散骑常侍徐蔚的降书,约定是夜开北城门与秦军入城。猛视之大喜,下令军人,各个披挂伺候,夺门入城。
  却说徐蔚与诸人数百,各严装饱食,至黄昏,俱上马大喊一声,杀出北门边,将守门军尽皆杀讫,以铁斧砍断铁锁,打开城门。王猛听见城中大喊,俄而城门大开,王猛麾兵杀入城去,城中大乱。
  却说太傅评见秦兵入城,忙入宫见燕王暐曰:“散骑常侍徐蔚谋反,开城门降秦,今秦兵已入城了,请陛下火速与禁兵走回龙城。”暐大惊,领后妃俱各上马。评持枪拍马当先,杀出西门。正遇秦将王重,交马便战,战十余合,评用力刺死王重于马下,保护燕王暐而行。
  时秦王坚入城,传令诸军不许妄杀百姓,于是出榜安民。
  次日登殿升坐,慕容垂见燕公卿及故僚各有愠色。高弼密言于垂曰:“今虽国家倾亡,安知其不为兴运之始耶?宜恢江海之量,有以慰结其心,以立覆篑之基,成九仞之功,奈何以一怒捐之?”垂悦,从之,随众而入。
  第二三九回  秦王坚赦慕容暐
  坚闻燕王暐与慕容评走奔龙城,急唤游骑左右将军郭庆曰:“可以兵万五千追来。”郭庆以兵追至高阳。慕容评见后有追兵大至,白军不满一千,乃单骑自逃性命,往北去讫。郭庆追至,杀散燕兵,巨武执住燕王慕王暐,缚之。燕王暐喝曰:“汝何小人,敢缚天子。”巨武曰:“梁山巨武,奉诏缚贼,何谓天子耶?”言讫,把暐缚之,与郭庆收兵,解暐回邺城,入见秦王坚。坚曰:“吾以兵到此,汝何不降,反逃走乎?”
  燕王暐曰:“狐死首丘,吾欲效之,归死于先人之坟墓耳!”
  荷苻坚哀之,命放释之而谓曰:“你可还宫,率文武出降,免汝之罪。”因此暐入宫,召集文武百官出降于秦王苻坚,坚皆赦之。燕太傅慕容评走奔高句丽,高句丽执送于秦。凡得郡百五十七,户二百四十六万,口九白九十九万。以燕宫人珍宝,分赐将士。
  初,琛使秦归,筛疑梁琛与秦谋,收系于狱。至是,坚召释之曰:“卿不能见机而作,反为身祸,可谓智乎?”琛对门:“臣闻机者动之微,吉凶之先见者也。如臣愚暗,实所不及耳。为臣莫如忠,为子莫如孝,是以烈十临危不改,见死不避,以殉君亲。彼于机者,心达安危,身择去就,不顾家国;臣即使知之,尚不忍为,况非所及耶?”
  坚又闻悦绾之忠,恨不及见,拜其子为郎中。坚以猛为使,持节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、冀州牧,镇邺,悉以评第中之物赐之。守令有缺,令以便宜补授,将士:封赏各有差,州县守长,皆因其旧。以燕申绍与韦儒俱为绣衣使者,循行关东,观省风俗,劝课农桑,赈恤穷困,收葬死亡,旌表节行,燕政有不便于民者,皆变除之。
  十二月,秦王坚恐旧燕王暐为患,乃迁慕容暐及其百官并鲜卑四万余户于长安。王猛上表留梁琛为主簿,坚从之。次日与僚属等宴,语及燕吏,猛曰:“人心不同,昔梁君专美本朝,郝君征说国弊。”参军冯诞曰:“敢问取臣之道何先?”猛口:“郝君知几为先。”诞曰:“然则明公赏丁公而诛季布也。”
  猛闻,大笑而已。秦王苻坚封暐为新兴侯,以评为给事中,皇甫真为奉车都尉。燕故太史黄泓曰:“燕必中兴,其在吴王乎?恨吾老,不及耳。”
  初,燕王以宜都王桓将兵为评后继,闻败走和龙,攻辽东,后降秦。秦追击而杀之,留其子凤,年十一,阴有复仇之志。
  鲜卑、丁零有气干者,皆倾身与之交。权翼见谓曰:“儿方以才望自显,勿效尔父,不识天命。”风厉色曰:“先生欲建忠而不遂,此乃人臣之节,君侯之言,岂劝奖忠臣之义乎?”翼敛容谢之。次日,入言于坚曰:“凤慷慨有才器,但狼子野心,恐终不为人耳!宜速除之。”坚不听。
  第二四零回  王猛辞赏不受封
  前燕始慕容,以武帝太康六年称公,至暐在位十一年,至此太和五年,被秦王灭之。自廆至暐,共八十五年耳。
  却说秦王苻坚既克燕京已定,改号建元元年,大赦秦境,封邓羌为司隶校尉,及杨安、徐成、张蚝等为大将军,进王猛为清河郡侯,又加为丞相、都督中外诸军事。猛上表固辞,不肯受职,秦王坚渭王猛曰:“即若螭蟠布衣,朕龙潜弱冠,属世事纷纭,朕奇卿于暂见,拟卿为卧龙,卿亦异朕于一言,回考筑之雅志,岂不精契神交,千载之会?虽傅岩入梦,姜公寤兆,今古一时,亦不殊也。今天下初定,彝伦始叙,朕且欲从容于上,劳卿心于下,弘济之务,非卿而谁耶?固辞亦不许耳!”王猛曰:“陛下仁德上如尧舜,名姓已应图谶,有天之福,得获燕邦,而燕京之克,乃将佐之力,群帅之能,则小臣何功之有,敢受此禄也?”猛至再至三,固辞不受。秦王坚重四重五,要其受之,王猛终不受。
  猛为政公平,拔幽滞,显贤才,外修六业,内崇儒学,劝课农桑,教以廉耻。于是兵强国富,垂及升平,猛之力也。
  却说秦王苻坚既得邺都,朝夕与群臣狩于西山,乐而忘归,旬余不返宫内。宫内伶人王洛叩马谏曰:“千金之子,坐不垂堂;万乘之重,行不履危。故文帝驰车,袁公止辔;孝武好畋,相如献规。陛下为苍生父母,何可盘于游畋?若祸起不测者,其如宗庙何?其如太后何?”秦王坚大悦闩:“晋文公悟愆于虞人,朕今闻罪于王洛,是吾之过。”言讫,重赏王洛,即驰回宫。自此以后遂不复畋。
  秦王坚欲以兵讨凉州,恐劳伤军民,乃命王猛为书谕天锡,猛遣人送书与天锡曰:昔贵先公称藩于刘石者,惟审于强弱也。今秦之盛,势振中外,关东既平,将移兵河右,恐非六郡士民所得抗也。君能首降,可保境禄无危。
  天锡得书大惧,遣使称藩于秦。秦王坚复使人拜天锡为凉州刺史、西平公。
  辛未咸安元年正月,秦王坚与丞相王猛商议,徙关东豪杰及离夷十五万户于关中,处乌桓于冯翊、北地,丁零、翟斌于新安、渑池。
  却说吐谷浑王辟奚闻秦王坚灭燕,恐来攻己,乃遣使送马千匹,金银五百斤于秦。秦以辟奚为泓川侯。辟奚好学,仁厚而无威权,第三弟专恣,国人患之。长史钟恶地与司马乞宿云收杀之。辟奚由是发病恍惚,命世子视连日:“吾祸及同生,何以见之于地下?国事汝自治之,吾余年残命,寄食而已。”
  遂以忧卒。视连立,不饮酒、不游畋者七年,军国之事,委之将佐,恶地谏以为人主当自娱乐,建威布德。视连泣曰:“孤以先世以来,以仁孝忠恕相承,先王念友爱之不终,悲愤而亡;孤虽篡业,尸存而已,声色游娱,岂可安也。威德之建,当付之将来耳。”
  时,王猛以潞州之功,请秦王坚以邓羌为司隶。秦王坚下诏曰:“司隶之职,董牧皇畿,吏责甚重,非所以优礼名将。
  光武不以吏事处功臣,实贵之也。羌有廉、李之才,朕方委以征伐之任,北平匈奴,南荡扬、越,羌之任也。司隶何尽其才?“乃封镇军将军,位特进。羌虽不悦,无敢忤旨。
  第二四一回  桓温废主立新君
  十月,晋大司马桓温闻秦破燕,遂令参军王珣、桓伊引兵乘衅而入,攻寿春。寿春守将袁瑾闻燕已灭,恐孤不敌,乃守城求救于秦。秦兵未至,攻陷其城,执袁瑾而归。王珣、桓伊分兵戍守,勒兵还镇,来见桓温,称克寿春之捷。温因益喜王珣。时温恃其才略位望,阴蓄不臣之志。尝抚枕叹曰:“男子不能流芳百世,亦当遗臭万年!”时,土杜晁能知人贵贱,温召问之,晁曰:“明公勋格宇宙,位极人臣。”温不悦,而温意欲先立功河朔以收时望,还受九锡。及被枋头之败,威名顿挫,今克寿春,次日聚集诸将,因谓将军郗超曰:“今克寿春,足雪枋头之耻乎?”超曰:“未也。”久之,温不悦,命诸将各散,因留郗超于中军同宿,问曰:“吾意欲立霸王之基,君有何谋?可指教之!”郗超曰:“明公当天下之重任,今以六十之年,败于大举,不建不世之勋,不足以镇惬民望。”温曰:“然则奈何也?”超口:“明公不为伊、霍之举者,无以立大威权,镇压四海。明公何不效伊、霍故事,入朝奏太后,废弈帝立会稽王昱,举行周公居摄之事?则威权日长,大业成矣!”温曰:“其计大善!奈弈帝守道,恐招时议?”超曰:“不诬之过,焉能废立?宫门重闭,床第易诬,言帝为阉,废必成矣。”温善之,二人汁议已定。
  次日,桓温领诸将佐带铁甲军一万,离广陵,入建康。于省中设宴,会集公卿,令郗超将甲土千余,侍卫左右。是日,太傅与百官皆到,酒及中巡,温按剑曰:“大者天地,次者君臣,所以为治。今皇帝先在藩,痿疾为阉,难以奉宗庙之主,吾依伊尹、霍光故事,废帝为东海王,立会稽王昱为君,汝大臣意下如何?”群臣惶怖,莫敢对。过了半时,方应曰:“太甲不明,放之于桐宫;昌邑有罪,霍光废之;今上富于春秋,未有不善,请再议也。”温曰:“竖子!天下事在我,我今为之,谁敢不从?将谓我剑之不利也?敢有阻大议者,皆按军法!”百官震栗。忽又一人出曰:“周公阿冲,匡扶皇家,今君依霍光故事耳!”温视之,乃抚事将军王彪之也。温悦之而谓曰:“卿言达理。”当彪之全无惧色,其余群臣咸惧,皆云:“一听尊命。”
  至十一月朔,桓温令郗超带甲士五千人,人太极前殿,请太后出殿,奏曰:“弈帝先居在藩,夙有痿疾。今闻不堪皇统,难奉宗庙,臣与群臣商议,依伊、霍故事,请懿旨废弈帝为东海王,立会稽王昱承大位。”太后惊曰:“何得此言?既有痿疾,为何其美人田氏、孟氏生有三男子耶?”桓温曰:“臣窃闻朝野老少皆言三男是帝所幸嬖人相龙、计好、朱灵宝等所生,既无此情,如何相龙、计好、朱灵宝等参侍内寝,不出宫乎?”
  太后亦惑之曰:“既有其事,任卿主意。”因此温请太后归宫,即使散骑常侍刘享,以甲兵五百人入宫,收帝玺绶。弈帝不敢推辞,即取付之与享。享捧出交温,温与群臣出迎会稽王昱人殿,请上御座。温与群臣拜舞,呼万岁。礼毕,称号太宗简文皇帝,以辛未为咸安元年。桓温又奏请弈帝为东海王,命别迁置,文帝从之。mpanel(1);
  却说弈帝被废,朝罢入内。着白绸单衣,领属步下西堂,乘犊车出宫,涕零如雨,群臣拜辞,莫不欷歔,送其就藩。
  至十二月,桓温又奏文帝曰:“今废东海王,宜依汉昌邑王故事。”帝曰:“然!”乃改封东海王为海西郡公。时桓温又奏曰:“今弈帝已废,今武陵王欷现执大兵,倘有异志,难以制之。今幸来朝,请陛下诛之。”文帝曰:“武陵王无罪,何以杀之?”温曰:“不杀,恐有后变。”帝曰:“待其变而诛之。”温再三奏诛武陵王,文帝不听。次日下手诏曰:“若晋祚灵长,公便宜奉行前诏:如其大运去矣,请避贤路。”温览之,流汗变色,不敢复奏矣。
  桓温自废立之后,威振内外,文帝虽处尊位,拱默而已。
  及出朝,侍中谢安见而遥拜,桓温曰:“谢卿何事?”安曰:“方今天下别无英雄,惟明公耳!历古以来之将相,未有君拜于前,臣揖于后。若非明公之功德震于四海,岂有其敬耶?今明公盛德巍巍,虽伊尹、周公莫可及也。”温曰:“焉敢望此?”安曰:“人皆可以为尧舜也。”由然桓温遂悦谢安。次日入朝奏文帝,以谢安为大司马,帝从之,而安受职。安奏帝降诏,加封桓温为丞相,入朝辅政。
  桓温奏曰:“臣本宜在朝以奉陛下,奈姑孰一郡,乃国之障屏。今秦之方强,常有窥觎之意,倘若有失,江南难定,臣请还镇。”文帝曰:“丞相乃朕股肱,去之何依?可留京师,同辅朝政。”温曰:“臣犹在外,以据秦寇,胜在朝廷。”言讫,拜辞文帝,即出朝门,领诸将佐还姑孰,百官皆送起程。
  温归后,以郗超为中书侍郎,凡事表奏,温常使其入朝探听事因,往来朝廷,自此后,温名复振。
  当时“荧惑”守“太微”端门,逾月而海西废,至是又逆行人“太微”,文帝甚恶之,谓中书侍郎郗超曰:“命之修短,本所不计,故事无复,近日事耶?”超曰:“大司马臣温,内固社稷,外恢经略,非常之事,臣以百口保之。”超以温故,朝中皆畏事之。谢安尝与左卫将军王坦之共诣超,日旰未得前,坦之欲去,安曰:“独不能为性命忍须臾耶?”
  壬申二年,时当南郊祭祀天地,文帝欲大赦天下。王彪之奏曰:“中兴以来,郊祀往往有赦,愚意当谓非宜。何者?黎庶将谓郊祀必赦,至此凶愚之徒,复生侥幸之心矣!”帝从之。
  第二四二回  文帝崩立孝武曜
  简文帝有疾将危,命近侍书诏,召大司马桓温依周公居摄故事。时谢安、王坦之二人,入内视疾。帝曰:“朕命不苏,今遗诏与大司马,令其依周公居摄故事,汝二人尽忠王室,同佐吾儿。”谢、王二人,闻帝以诏遗桓温行周公居摄事,王坦之即取其诏于帝前毁之曰:“此事不可行,若行其事,则晋祚必移矣!”帝曰:“天下得来德运,卿何所嫌?”坦之曰:“天下,轩辕之天下,陛下何得轻以与人?”帝始曰:“从卿改之。”坦之改诏,以大司马桓温行诸葛武侯丞相故事,把与帝观,帝观数四讫,付与王、谢二人受之。
  时桓温既兼文武之任,屡建大功,加以废立,威振内外。
  帝虽处尊位,守道而已,常惧废黜。大司马长史顾悦之与简文帝同年,而发先白,侍帝左右,帝问悦之曰:“卿与朕同庚而发如何先白?”对曰:“松柏之姿,经霜独茂;蒲柳之质,望秋先零。”简文帝大喜其对,以此重之。
  时中书侍郎郗超曰:“请帝急省其父。”帝谓曰:“致意尊公,家国之事,遂致于此!由吾不能以道匡卫,愧叹之深,言何能谕?”因咏庾阐诗云:“志上痛朝危,忠臣哀主辱。”
  遂泣下沾禁。帝虽神识恬畅,而无济世大略,故谢安称为惠帝之流,便清谈差胜耳。
  不数日,简文帝崩世,百官举哀发丧,殡葬高平陵。当群臣疑惑未敢立嗣,次日侍中谢安聚集文武百官于朝堂,而谓曰:“今孝文崩世,宜立太子登基,诸公计议如何?”群臣皆对曰:“此须待大司马桓温至处分,我等不敢定议也。”当太尉王彪之正色谓众曰:“父死子继,兄终弟及,今天子已崩,太子即位,大司马何容有异?若先面谘,必反为所责矣!”谢安曰:“王武叔之言是也!”于是群臣莫敢逆之,乃请太子司马曜登皇帝大位,群臣皆呼万岁。礼毕,改元宁康,以谢安为大司马,以王彪之为尚书令,二人总摄内外,共掌朝政。
  时宫室朽坏,谢安更欲营建宫室,与彪之商议。彪之曰:“强寇未灭,正是休兵养士之时,何可兴费工力,劳扰百姓耶?”安曰:“宫室不修,后世谓人无能。”彪之曰:“任天下事,当保国安家,朝政允洽,岂以修屋宇为能耶?”因此不营建宫室。
  却说秦王苻坚以王猛功高,复加都督中外诸军事。王猛不受固辞,章三四上,秦王坚不许,曰:“朕方混一四海,舍卿谁可委者?卿之不得辞宰相,犹朕之不得辞天下也!”于是猛为丞相,坚端拱于上,百官总己于下,军国之事,无不由之。mpanel(1);
  猛刚明清肃,放黜尸素,显拔国滞,劝课农桑,练习军旅,官必当才,刑必当罪,由是国富兵强,战无不克,秦国大治。坚敕太子户及长乐公丕等曰:“汝事王公,如事我也。”
  阳平公苻融年少,为政好新奇,贵苛察治也。申绍数规正,导以于和,融虽敬之,未能尽从。绍出为二北太守,融屡以过失闻,数致谴让,融先因不用绍言,尝坐“擅起学舍”,为有司所纠。问绍谁可使者?绍曰:“燕尚书郎高泰,清辩有胆智,可使也。”融使泰至长安,见猛曰:“昔鲁僖以泮宫发颂,齐宣王以稷下垂声,今阳平公开建学舍,乃烦有司举劾,明公惩劝如此,下使无所垂罪乎?”猛曰:“是吾过也!”事遂释。
  猛因叹曰:“高子伯岂阳平所宜吏乎?”言于秦王坚,坚召见问以为治之本。泰曰:“治本在得人,得人在审举,审举在核真,未有官得其人而国家不治者也。”坚曰:“所谓辞约而理博矣。”以为尚书郎。固请还,许之。
  坚闻桓温废晋帝为海西公,谓群臣曰:“桓温前败灞上,后败于枋头,不能思愆免退,以谢百姓,乃更废君以自悦,六十之叟举动如此,将如四海何?谚曰:”怒其室而作色于父者‘,其桓温之谓乎?“群臣服其论。
  时王猛为丞相,百姓丰乐,自长安至于诸州,皆夹道树槐柳。二十里一亭,四十里一驿,行者取给于途,工商负贩者皆集于道。百姓歌之曰:“长安大街,夹道杨槐;下走朱轮,上有鸾栖;美彦云集,诲我氓黎。”因是长安皆乐念之。
  却说秦王苻坚封其弟苻融为冀州牧,令出守其地。融遂促装,停宿灞上,明日欲行。母后苟氏甚爱苻融,不舍其别,其夜私自离宫,来至灞上,嘱子苻融出外自要保重。其夕,秦王坚与太史令魏延同宿前殿,当魏太史延起观天象,忽后妃星昏暗,因上表奏秦王口:“今夜天市南门屏内后妃星失明,左右阁寺不见,主后妃移动之象。”秦王坚大惊,至天明入宫省问,时苟太后在灞上,看苻融冀州去了,方回宫内,左右侍候宫人始知。当秦王审问,即以此事启知。秦王坚曰:“天道与人何其不远焉?”因此遂重星官。
  时太史令张孟又奏曰:“臣掌司天,昨夜彗起尾箕而扫东方,此乃燕灭秦之象,今慕容垂父子在此,臣恐不利社稷,请早除之。”秦王坚曰:“今天下大定,谁敢有贰?卿莫谗害忠良也。”当阳平公融上请除之,坚曰:“朕方混一,以六合为一家,视夷狄为赤子,汝宜息虑,勿怀芥蒂。大惟修德可禳灾,苟能内求诸己,又何惧外患乎?”由是不纳。更以慕容暐为尚书,以慕容垂为京兆尹,慕容冲为平阳太守、冀州牧。苻融闻知,上疏谏之,秦王不听。忽光明殿有人大呼,谓苻坚曰:“甲申乙酉,鱼羊食人!悲哉无复遗!”坚命近侍执之,俄而不见,坚甚疑之。
  第二四三回  王谢新亭迎桓温
  癸酉二月,谢安与王坦之同群臣商议,使人持诏书报知丞相桓温。使人临行,谢安密嘱,若问,如此如此对之。使人得其语,来姑孰呈上诏书,桓温读讫,问之曰:“文帝临崩,有何遗诏?”使人曰:“圣上崩世,遗诏国家之事,一禀于丞相。
  嘱咐太子登位,敕丞相如诸葛武侯故事,别无余言。“桓温因是令使人还朝,使人去讫。
  丞相温既知简文帝崩世,群臣立太子登基,心中大怒。恨文帝曰:“汝乃会稽散人,吾立汝为帝,临终当禅位还我尔,不然,以吾为周公居摄事,如何遗诏为诸葛武侯故事也?”遂问计于郗超,郗超曰:“帝遗诏丞相为诸葛武侯故事,却是虚谬也,必是谢安、王坦之之谋。丞相来日入朝,先使人去京师入内,召谢安、王坦之二人,自来新亭候接,同议攻北大谋,二人欣然肯来,必无他意;若是不到,必有异谋。丞相入朝,先收此二人,然后废武帝,大事定矣。”温曰:“倘二人来,如何区处?”超曰:“丞相于壁衣中置埋伏刀斧手于两边,我在帐中,听言语动静,如若不善,即呼刀斧手出杀之;如无拒丞相之意,不可妄行,恐失民心。宜与之好,同人京师,把握朝权,待其加公九锡,然后可议大谋。”温曰:“然!”计议已定,使人入朝召王、谢二人,迎至新亭,同议国事。温一边收拾军马起程,称脱来赴山陵,止停新亭,以待二人。
  却说孝武帝设朝,文武班齐,万岁礼毕,忽近侍奏大司马桓温有使至,称其来赴山陵及朝新帝,召谢安、王坦之二人来新亭候接,其余群臣,十里外迎接。帝谓谢安、王坦之曰:“今大司马来朝,召卿二人,必有他故,此事如何!”时群臣皆曰:“今桓温来朝,必有异心,故召王、谢二人至新亭以害之,然后来篡大位,望陛下陈兵以备,休使谢、王二人远迎。”当王坦之心中甚惧,曰:“此事实真,若臣等去接,正中其谋。”
  只有谢安神色不变,谓坦之曰:“若依君等与之议,则误国家之大事,反危社稷也!桓温虽有不臣之志,未敢便行;彼疑有遗诏,加他九锡,恐吾二人藏之,故召吾:二人问明,吾与君不去,温疑是实,心背朝廷;晋柞存亡,决于此行。”帝意遂决曰:“二卿可前去迎。”群臣曰:“谢、王二公去,臣等亦请同行。”帝曰:“若有不礼,卿等速使人先报宫廷,以备不虞。”群臣曰:“然!”因此谢安、王坦之与群臣同行。
  时御史中丞高崧戏谓谢安曰:“卿屡违朝旨,高卧东山,诸人每相与言,安石不肯出,将如苍生何?今日之危,百姓亦将如卿何?”安虽有愧色,亦谓崧曰:“桓温剑虽锋利,不能便诛吾也!吾岂比深源睥睨社稷,闻难欲去位以避之,汝何相嘲耶?”言讫,与坦之接至新亭,坐候一时,桓温与诸将至,其时日已落西,温军将扎住行营安歇。mpanel(1);
  次日,桓温令郗超埋伏刀斧手于帐两边,超伏于帐后,以听谢、王二人动静。谢安、王坦之二人先进入见桓温,各施礼毕。温命二人坐,坦之惊得汗流沾衣,倒执手版;安从容就席,谈笑自若。安坐定,窃见壁衣中皆伏刀斧手,即谓桓温曰:“安闻诸侯有道,守在四邻,明公何须壁后置人耶?”温笑曰:“正是不能不尔耳!”温因此遂命刀斧手退。郗超正卧帐后,听谢、王二人言语,忽然风起,吹动帐开,谢安看见笑曰:“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!如何不出一见?”超慌忙走出相见,各行礼毕,远远坐住,是以不能行计,只得相陪。当谢安言于温曰:“先王崩世,遗诏明公行蜀汉诸葛武侯故事,我等正欲涓吉承迎乘舆入朝辅政。今幸丞相车驾来至,迎接不及,望丞相恕愆!”温曰:“我有何德,敢慕武侯?”安曰:“丞相盛德巍巍,何谓无也?虽伊尹、周公弗能及耳!”因此温与安相悦,攀话笑语移日。当温又问曰:“先帝已崩,君等以何议谥?”
  安曰:“臣等以其平易不訾门‘简’。慈惠爱民曰:”文‘,谥为简文皇帝。“言汔,安取自所作谥议与温看讫。温以其谥示群下曰:”此谢安石碎金也。“众曰:”果经纬天地之才。“
  因谈论至日昃,谢安、王坦之二人拜辞而出,桓温亦送出来,见百官皆拜于道侧;温命百官人中军相见。时百官入中军见温,中军大陈兵卫,百官朝士,有位望者皆战栗失色,只得入见。
  拜礼毕,温曰:“劳百官远迎,即便还朝,免此伺候。”于是百官朝士,辞桓温而归朝。
  却说桓温次日至山陵拜汔,不及入朝,忽然得玻连卧二十四日,不能起坐,晋孝武猝闻知桓温连日寝疾不见,乃使谢安、王坦之二人来视其疾。安与坦之直入卧内,二人施礼讫,曰:“连日不见公颜,何期尊体欠安?”温曰:“人有旦夕祸福,故有是尔。”温又渭安曰:“孤昔灭蜀都,克寿春,多负勤劳,如江南无孤一人,正不知几人称霸,几人王,天下碎裂矣!今新帝登位,岂识我之大功,而以我为丞相,未加九锡,此所以吾愧之。吾今疾甚,日下就回姑孰,汝将此语与圣上禀知。”安曰:“明公功盖天下,德播华夷,莫道封王,禅位皆宜!明公今还贵镇,保重尊体,我等与众臣保奏孝武加公九锡必矣。”于是温大悦,使二人清还。谢安、王坦之直辞归去,桓温令郗超领众,一同还朝。
  却洗安言于坦之曰:“吾观丞相桓温,不久必亡,适问所议九锡之事,密缓藏之在心,延而视之,只我与君知也,不可漏泄。若温病瘥,加封其王;如不起,即息其议。”坦之曰:“此计可矣!”因此二人密缓其事,延待看之。
  桓温还姑孰,疾病转添。召弟桓冲并子桓熙至床前,嘱冲曰:“吾自总角,便知用兵之道;至弱冠,屡立边功,纵横天下二十余年矣。今吾不济,托汝后事:吾世子桓熙才弱不堪重任,四子桓祎极是蠢愚,不辨菽麦;幼子桓玄,异而有志,今年五岁,汝善导而袭之。吾死之后,汝不能不代领其众,其权可要自执,休付他人,自取灭亡之患。”言讫,泪如雨下。桓冲又曰:“吾兄百世后,诸子之中,谁袭兄职?”温曰:“桓玄虽幼,可以立之。”冲问:“安、坦之二人何如所在?”温曰:“渠等不为汝所处分也。”言讫而亡。桓冲即时收殓殡葬,直写表申奏朝廷,乃以少子桓玄为嗣,袭封南郡公。桓冲自代温任,尽忠王室。时群下王珣等,欲冲入朝,诛除朝中元宰,把执时权,冲不从。
  却说桓玄,字敬道,一名灵宝,是桓温之子也。其母马氏与同辈尝夜坐于月下,忽见流星坠于铜盆水中,如二寸火球,湛然明净,同辈竞以瓢捞,独马氏得而吞之,若有感,遂有妊面生玄。玄生时有光照室,使人筮占,占者奇之,故小名灵宝。
  桓温甚重爱之,临终立以为嗣,时年五岁,桓冲立为南郡公。
  第二四四回  苻坚举兵取汉中
  却说秦王苻坚闻简文帝崩,桓温又死,遂与群臣商议取江南之计。当王猛上言曰:“江南急未可攻,宜先取汉中,以得胜之兵,再取江南,可一鼓而下也。”秦王坚曰:“正合吾意。”遂使邓羌为都督,徐成、杨安、张蚝为副将,领兵十万,分三队而去。次日,邓羌、杨安将征西军士分为三队,前部先锋徐成,后队张蚝,押运粮草。
  即将起程,早有细作报入汉中,鲁荣忙使人至梁州,唤弟鲁卫回来,商议退敌之计。卫曰:“汉中最险阳平关,我去当依山傍林,下千余寨栅,迎敌秦兵,兄在汉宁,尽发粮草接应。”鲁荣遣大将杨仕、杨钦带五千军马,以助其弟,即日便起,到阳平关,下寨已定,与邓羌两边相持半月余,各不相胜。羌传令退军,徐成进曰:“敌势未必强,公何自退焉?”羌曰:“吾料贼兵,每日提备,急难取胜,吾退军回,贼兵必定赶之,吾分轻骑抄袭其后,胜贼必矣。”成等曰:“都督神机,莫可测也!”于是杨安、张蚝分两路,各引轻骑三千,取小路去取阳平关后,邓羌大军尽拔寨起行。杨钦听知秦兵退,请杨仕商议曰:“今羌退兵,可乘势击之。”仕曰:“邓羌诡计极多,未必真实,不可追赶。”杨钦曰:“你不去,我当自去。”杨仕苦谏不从,杨钦起五寨人马前进。是日大雾漫天,对面皆不相见,杨钦军至半路扎祝却说杨安军抄过山后,见重雾垂空,又闻马嘶人语,恐有伏兵,急催人马速行。正说间,到杨钦寨前,内有几个守寨兵土,听得马蹄响,只道是杨钦兵回,开门纳入。军马一涌而入,放起火来,五寨军士大乱,尽皆弃寨而走。当杨仕将及雾散之时来探消息,五寨一齐火起,杨仕引兵来敌,与杨安战不数合,背后张蚝兵到,杨仕杀开一条路,望汉宁、巴州而逃。杨钦正要回时,已被杨安、张蚝占定寨了,背后秦兵赶杀,两下来攻,杨钦等军大溃而走,又被秦兵后追,无心恋战,领了败军投阳平关。鲁卫知二将败走,各营已失,半夜弃关奔南郑、巴州去讫。羌得了阳平关诸寨。
  鲁卫、杨仕来见鲁荣,言二将失了隘口。鲁荣大怒,欲斩杨仕,仕曰:“某曾劝杨钦休追秦兵,钦不肯听从,故有此败。
  仕再乞一军,前去搦战,必斩秦兵;如不胜,愿依军令,斩首阶下。“荣命即去,杨仕上马,引二万军离南郑,往汉宁、巴州而去。
  却说杨安劝邓羌进兵,羌言不可,安曰:“安乞一军,前去哨路。”羌即令安领五千骑望南郑路上来。正迎杨仕,两军摆开,仕遣裨将昌倚出马,与安交战,不两合,被安一刀砍于马下。杨仕自挺枪出,与安斗三十合以上,不分胜负,安拨回马走,仕赶来,被安使拖刀计,斩杨仕于马下,军众大败而回。
  羌知安已斩杨仕,即时催军直逼成都城下下寨。鲁荣惊得手足无措,忙与弟鲁卫收拾库中宝物,不敢回朝,乃领从兵五千,弃城走入南蛮去讫。
  邓羌见鲁荣走,令诸将勿追,引众入城,分兵守定。又遣杨安与朱彤以兵二万人入寇梓潼、涪城。
  史说梓潼太守姓周名虓,字孟威,素有节操,闻苻坚遣杨安等以兵来寇,恐梓潼不固,乃引众退守涪城;又忧不能保全,使副将刘仁率步骑送母妻还南;将至江陵,被杨安细作窃知,报与杨安知之,安谓朱彤曰:“今周虓送母妻还国,卿领一军,星夜从间道去,追获其母妻,则周虓自然降矣。”彤曰:“将军率兵向涪城,吾引一军星夜去追。”于是朱彤率精兵五千,抄小路,先抵江陵南路,未及半日,只见刘仕引一千兵送虓母妻到,被朱彤获之,勒兵回见杨安,同致涪城。杨安将虓之妻母,到城下高叫周虓曰:“君早纳降,保全母妻,不失孝道;如若不降,先杀汝母妻,然后攻城。”周虓见母妻被缚在城下,乃号泣谓众曰:“吾欲尽忠,奈母亲被劫,若不出降,必受其害,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,无以报恩,反贻以祸,人子之心何以安乎?”言讫,遂下城开门纳降,因此杨安等将兵入据涪城,使朱彤押送周虓其母妻,与羌大军还京,来见秦王苻坚。
  坚大悦,以周虓为尚书郎,虓固辞不受曰:“虓受晋国厚恩,以至今日,但老母见获,失节于此,母子获全,秦之惠也,虽公侯之贵,不以为荣,况郎任乎?”坚乃止,遂使人监视,不与还国。虓每见坚,或箕踞而坐,呼之为氐贼。尝值元会,仪卫甚盛,坚问之曰:“晋朝元会,与此何如?”虓攘臂厉声曰:“犬羊相聚,何敢比拟天朝?”秦人见虓不屈,屡请杀之,坚待之弥厚。
  第二四五回  王猛疾疏谢秦王
  甲戌二年二月,孝武帝设朝,闻桓温死,降诏以谢安为总中书。时天子幼弱,外有强臣,安与坦之尽忠辅卫,晋室幸得太平。而谢安好声律,期功之惨,不废丝竹,士大夫多效之,遂以成俗。当王坦之以书苦谏之曰:“今主上幼弱,藩臣多强,以为元宰如何不出趋朝参理政事?而嗜声律,期功之作,不为苍生国家之计耶?”又曰:“天下之宝,当为天下惜之,勿使弃之也!”安不能从,犹是人竞效之。
  乙亥三年夏五月,王坦之卒,少帝以谢安为扬州刺史,桓冲为徐州刺史。
  六月,秦清河武侯王猛寝疾,秦王坚亲为祈郊庙,又遣侍臣祷河、岳,为猛祈禳。猛疾少瘳,乃遣人入朝上疏,秦王坚开读曰:不图陛下以臣之命而亏天地之德,开辟以来,末之有也。
  臣闻报德不如尽言,以垂殁之命,窃献遗忠:伏惟陛下威烈振乎八方,声教光乎六合,九州百郡,十居其七,平燕定蜀,有如拾芥。夫善作者不必善成,善始者不必善终,是以古先哲王,知功业之不易,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伏惟陛下,追纵前圣,天下幸甚!“
  秦王坚览之,悲恸流涕,是日亲与太子至丞相府中,视王猛之疾,访以后事。秦王坚与太子诸臣,直入卧内。秦王坚曰:“数旬不见卿朝,谁知卿疾甚重,朕甚隐忧,代祈郊庙,以庇于卿。今来视卿,倘尔不豫,有何见示?”王猛曰:“陛下明见千里之外,古今兴亡,必所尽知。然晋室僻处江南,乃正朔相承,上下安和,臣殁之后,愿勿以晋为图。鲜卑、西羌,我之仇敌,终为大患,宜渐除之。”言讫而卒,年五十二岁。
  秦王坚与群臣皆大哭之,坚谓太子苻宏曰:“天不欲使吾平定六合耶,何夺吾景略之速也!”言毕又哭,命大殓化之讫,乃大哭,引太子宏归宫而去。
  次日,大宛国进贡,献大马千里驹,皆汗血,朱鬣五色,凤鹰麟身,及其他珍异宝五百余种至。秦王坚谓百官曰:“吾思汉文之返千里马,咨嗟美咏,今大宛所献之马,其悉返之,庶克念前王,仿佛古人耳,汝群臣可作《止马诗》,而遣其使还国,示无欲也。”于是群臣作《止马诗》,令使人领前宝物,还国去讫。
  先是高陆人王木,穿井得龟一只,大三尺,背有八卦。木进于秦王坚,坚命养之于池中,日以粟与之食,及此而死。太仆奏知秦王坚,坚命藏其骨于太庙。其夜,庙丞高虏梦龟谓之曰:“我出本将归江南,遭时不遇,陨命秦廷。”次日,高虏大惑其梦。又有一人至谓虏曰:“吾昨夜梦神龟言吾三千六百岁而终,终必妖兴,亡国之征也,此梦未审主何吉凶?”虏意遂明,乃曰:“不主甚事,主国家不久衰也,汝休得漏言。”
  因此二人秘之,不敢传出。
  却说秦王坚自平诸国之后,国内殷实,遂示人以奢侈,悬珠帘于正殿,以集群臣。尚书郎裴元略谏之,秦王坚大悦,命去其珠帘,以元略为谏议大夫。
  初,秦王坚母少寡,将军李威有辟阳之宠,史官载之于史。
  至是坚榷起居注》观之,见其事惭怒,即焚其书,大检史官,将加其罪,时著书郎赵泉等已死,始乃止之。
  第二四六回  姚苌以兵下凉州
  丙子太元元年,是岁北凉亡。却说张天锡初杀其侄张玄靓,自立为凉王,改元凤凰。天锡在位,荒于酒色,不亲庶务,黜世子大怀而立嬖妾之子大豫,人情愤怨。秦王坚以天锡臣道未纯,遣将军姚苌、梁熙等将兵临西河,尚书郎梁殊曰:“未可动兵,可先使人征其来京,如不朝,方可讨之。”于是,坚使梁殊奉诏征之曰:“如有违命,即进师扑讨。”梁殊至姑臧,天锡会官属谋之,官属皆怒曰:“吾世事晋国,忠节著于海内,今一旦委身贼廷,丑莫大焉;且河西天险,若悉境内精兵,右招西域,北引匈奴以拒之,何遽知其不捷也?”天锡攘袂大言曰:“孤意决矣,言降者斩!”乃谓秦使梁殊曰:“君欲生归乎,死归乎?”殊曰:“君先降秦,秦王遣吾征君,君不去,莫道杀吾,其不久且自将杀耳!”辞气不屈,天锡怒曰:“杀之!”其母严氏泣曰:“秦王横制天下,兵不留行,汝若降之,犹可延数年之命,今既抗衡,又杀其使者,亡无日矣!”天锡使将军马建率众二万拒秦。
  三月,秦王坚闻天锡杀其使,以姚苌为扬武将军,将兵五万前来伐凉。史说姚苌,字景茂,乃弋仲二十四子也,其兄死了,恐孤不能立,乃率诸弟降于苻生。苻生被杀,苻坚代位,甚亲宠苌,故使其伐凉,令其立功。
  此时姚苌、荀苌二将领兵直至凉州,逼城下寨。
  时凉王张天锡方饮酒,闻秦兵攻城,惊得面如土色。左右曰:“今秦兵甚强,难以拒敌,不如早降,以安百姓。”天锡于是令四门立起降字旗,锡引诸官开城门,面缚至姚苌寨中投降。姚苌大喜,置酒相待。次日,领众入城,百姓耆老香花迎接,姚苌以善言抚慰。天锡命左右杀牛宰马,犒劳秦军,一面使人以金宝名马,进贡入秦,来降秦王。坚闻凉王来降,受其宝物,颁诏封锡为归义侯,抽回姚苌等三军人马,俱各还秦。
  第二四七回  苻洛以兵伐北代
  却说北代王什翼犍设朝,聚集文武,谋议国事。却有部下长孙斤,恨代王不录用己,乃私藏利刃,杂在文武班中。时代王什翼犍在御座坐议国事,长孙斤插刃直上,来刺代王。当太子拓跋实见长孙斤以刃进前,大喝:“反贼!休得无礼!”被长孙斤手起刃下,杀死太子实,又来刺什翼犍。手无兵器,长孙斤以刃刺中,什翼犍便走,中伤左臂。当殿下文武,各拥抢进,将长孙斤缚住,代王复坐,命将长孙斤痛打一百,将出诛之。当日代王见太子实被杀死,哭无休止,乃命文官作文追谥为“献明皇帝”。至七月,太子妻秦氏生皇孙,代王与其取名,名曰拓跋珪。
  十月,秦王苻坚大会群臣于光明殿,命文武各赋诗以进。
  时秦州别驾天水姜平子持诗进上,秦王坚看诗上有一‘动字,直而不曲,秦王坚问曰:“卿诗上有一丁字,如何直而不曲乎?”平子曰:“臣丁至刚,不可以屈,且曲下者,不正之物,未足献也。”秦王坚笑曰:“卿名不虚,行义必刚也。”因擢上第。时秦王坚曰:“朕欲平一六合,何国当先?”平子曰:“北代匈奴,居我之后,宜先讨之。”时卫辰为代王所逼,正使人求救于秦王坚,坚欲起兵,又闻平子之对,秦王坚曰:“卿言正合我意。”乃谓唐公苻洛曰:“朕闻北代君臣大乱,非汝莫能讨之,汝可同大将军邓羌、朱彤、张蚝将二十万大兵,分道去伐。”苻洛曰:“臣请就行。”于是唐公苻洛出朝,同邓羌、朱彤、张蚝将二十万大兵,望北起程。
  时北代郡县戍守居民见秦兵势大,莫敢与战,皆望风逃奔。
  因此唐公苻洛以兵长驱大进,直至平城东,隔五十里下寨,使人打听虚实,未敢逼城。
  却说代王什翼犍被长孙斤谋反,刺伤左胁,数月未瘥。闻秦兵到来,惊得手足无措,即忙使西部大人以兵二万出城与战。
  秦军阵中邓羌见代兵开城出来,命军马摆开,挡住三军。当时西部大人出阵与邓羌交锋,只一合被邓羌斩于马下,代兵败走,各奔入城,闭住城门,不敢交战。
  代王什冀犍闻知西部大人被秦兵杀死,心中大慌,乃谓东部大人曰:“今秦兵势大,难以迎敌,此事奈何?”东部大人曰:“不如引国人走避阴山,招集败亡军士,待大王金疮疾好,再兴兵来复平阳,未为晚也。”代王点首曰:“大人之谋,正合我意。”于是传令,叫国人及诸部大人、三军人等,各收拾随身器物宝贝,来日开北门而逃。次日,代王下令,使东部大人为先锋,代王自领家属为后队,大开北门,冲杀出城奔走,至高平屯祝高平杂种尽叛,四面大乱,代王领兵复据漠南,筑城居之。
  第二四八回  北代使不辱君命
  却说北代王犍自避阴山,不能还国,潸然出涕。忽阶下一人进曰:“某有一计,可解此危,亦可还国,大王如何发悲也?”代王视之,乃左长史燕凤。因见秦兵不退,代王恐惧,凤乃进前曰:“某有一计,可解此危。”代王曰:“卿有何谋?
  火速言之!“凤对曰:”今秦兵势大,何以退得,不如请降,然后别作良图,今若与战,非上策也。急作一表与臣,密入长安,奏请称为藩臣,彼必抽回其兵,方可还国。“代王曰:”此计大妙!卿此一行,休失北代之志气。“凤曰:”某若有小失,焉有面目再见大王?“代王大喜,便作表遣燕凤入秦。
  凤星夜到长安,先见太尉权翼众大臣等。次日早朝,翼奏北代遣左长史燕凤上表称藩,秦王坚曰:“此必解吾兵之厄也。”令宣入朝,凤拜舞已毕,呈上表文。秦王览表讫,笑曰:“代王何如人也?”凤曰:“宽和仁爱,经略高远,一时雄主也,常有并吞天下之志,亦有统一六合之心也。”秦王坚曰:“卿辈北人,无刚甲利兵,敌弱则进,敌强则退,安能并兼?而卿过奖之言,何太过耶?”凤曰:“北人壮悍,上马持三丈矛驱驰如飞。主上雄隽,率服北土,控弦百万,号令若一。军无辎重樵爨之苦,轻行速捷,因敌取赀。此南方所以疲敝,北方所以常胜也。”秦王又曰:“汝国人马多少?”凤曰:“控弦之士数十万,战马一百万匹。”秦王笑曰:“卿言人众则可,说马太多!”凤曰:“云中川自东山至西河二百里,北山至南山一百五十里,每岁孟秋,马常大集,略为满川。以此推之,使人言数,犹有未尽也。”秦王曰:“北代如长史者几人?”凤曰:“聪明仁智一、二百人,如吾侪之辈,车载斗量,不可胜数!”秦王曰:“卿主雄杰,将多军足,如何退避阴山,使卿降乎?”凤曰:“陛下有高天下之志,吾主有统朔方之能,惟恐蛟龙相斗,鱼龟受刑,不忍使军民死于无辜,是以暂退阴山,遣臣请降,结为唇齿,各保境宁。”秦王坚叹曰:“使于四方不辱君命,可谓士矣!如燕凤者,不辱君命也!”由是降诏,准其称藩,命其还国,即时差人抽回唐公之兵。
  唐公苻洛既闻代王降,朝中令抽回其兵,命诸将振旅还京去讫,自守平城。
  燕凤回至阴山,说秦王准降,代王大喜。至十二月,北代王什翼犍闻唐公苻洛领军已退,乃引众还至云中。
  什翼犍有皇子实君,见代王宠惜皇孙拓跋珪,恐其位不传己,乃阴结代王之左右,以鸩酒毒杀代王,因此北代王什冀犍暴崩。又杀诸弟,诸部大人知是实君谋死,百僚无主,俱各离散。只留皇孙拓跋珪,乃北代王之皇孙,乃太子实之子也,是年六岁,弱而能言,目有光耀,广颡大耳,先因其父太子实被长孙斤谋叛,伤胁身死。秦将苻洛来寇,代王什翼犍逃避阴山,拓跋珪母子无依,其母贺氏,将珪寄养外家孤独部大人贺讷,同避阴山,至是同代王归国至云中。代王被皇子实君谋杀,诸部大人各散,珪尚幼弱,诸部百僚各逃散去,只有燕凤等随与贺氏、拓跋珪走还本国。其时,诸部皆被别部刘库仁、铁弗刘卫辰二人前来统摄之。贺讷只得领珪来依刘库仁,俱说代王崩世之事及存拓跋珪之因:“吾今奉秦王诏归国还镇,因此来见大人。”库仁便谓贺讷曰:“你可领本部兵同小主人权且去牛川屯扎,吾等权代领兵,俟其年长,还其兵印及诸部土境。”mpanel(1);
  讷从之,领拓跋珪并军马去镇牛川。当库仁谓其子刘显曰:“拓跋珪龙行虎步,嶷然不群,必然兴复洪业也。”刘卫辰谓库仁曰:“依吾之计,可速使人奏知秦王,使其迁之别地,若留此,则吾属无噍类矣。”库仁曰:“既如此,任公为之。”于是卫辰作表遣人入长安投降,奏知其事。
  却说独狐部大人贺讷,领拓跋珪带兵马屯于牛川,燕凤说曰:“前日大人与小储君见刘库仁、刘卫辰,某观卫辰,前被圣上杀败,心必怀仇,素有害小储君之意,彼必使人降秦,谋害小储君也。”贺讷曰:“既有此谋害之意,其事奈何?”凤曰:“大人休忧,某自再入长安,去见秦王以探虚实,若是变异,某自有三寸不烂之舌说之,可保无患。”讷曰:“君可速去,迟则有变耳!”
  于是讷使燕凤星夜先来长安,次早至待漏院,候众入朝,朝见秦王。秦王见凤至,谓曰:“卿何又至?”燕凤曰:“代王已死,臣来奏知。”坚曰:“代王虽故,必有王子?”凤曰:“代王被庶子实君弑,长子亡叛,遗孙幼冲,莫相辅之。其别部大人刘库仁勇而有智,铁弗刘卫辰狡猾多诈,皆不可独任,且分部为二,令两人统之。两人素有深仇,其势莫能先发,此御边之上策。待其孙拓跋珪年长,乃仕而立之,是陛下大惠于亡国,存亡继绝之德也。代之子孙,年年进贡,岁岁来朝,永为天朝之屏障,中国之藩篱,顾不美乎?”
  秦王纳之,遣将以兵执实君至长安,命车裂杀之。俄而卫辰使至,呈上降表,秦王览讫,谓文武曰:“卫辰上表,谓拓跋珪丰骨不凡,举止清高,后必有异,却为大国之患,不作中华之藩,宜迁别地,或取回长安,其事如何处置?”群臣莫对,燕凤对曰:“卫辰与先主有仇,欲自谋立,故进谗言,陛下听之,跋珪一离,二人即叛。”秦王曰:“彼叛何故,怕此小儿耶?”燕凤曰:“朔方之地,士民之众皆蒙拓跋氏恩,皆思归附。卫辰若叛,恐士民不从,故先迁之,其志得行,若存小主,二人未敢谋变。”秦王信之,不听卫辰。
  第二四九回  秦王以代分二部
  秦王坚谓文武曰:“代王被害,其子幼冲,朔方今已属于朕,吾欲遣将戍之,燕凤又进此策,此事若何?”权翼曰:“朔方之地,宜朔人居焉。盖朔人狡猾万般,其居不容外人,若以异处之士去守,彼必为乱,国不能安,燕凤之策,可保久长。
  刘库仁,字没根,乃刘武之子,少豪侠,有智略,北人无不敬之。刘卫辰,乃铁弗国人,善骑射,有威勇,北人无不惮之。
  若陛下以此二人统领朔方,永无忧患。“秦王曰:”然!“于是秦王遣人以诏使唐公苻洛:”以铁弗刘卫辰、独孤部刘库仁二人,分统朔方。自河以东属库仁,自河以西属卫辰。“
  却说唐公苻洛得诏书,从秦王诏,使人请刘库仁、刘卫辰二人至,置酒相待,拜为左、右将军。将北代之地,分作二部,使二人统之,二人从命,各分统诸部代民。苻洛权执总统,以居平城。自此贺氏以珪依库仁,库仁招抚离散,恩信甚著,奉事拓跋珪,殷勤周备,不以废兴易意,常谓诸子曰:“此儿有高天下之志,必能恢隆祖业,汝曹当谨事之!”
  丁丑二年,秦王坚用赵故将熊邈作功曹。熊邈屡为秦王坚言石氏富室器玩之盛,坚以邈为将作长史,大修舟舰、兵器,饰以金银,颇极精巧。慕容农私言于垂曰:“自王猛之死,秦之法制,日以颓靡,今又重以奢侈,殃将至矣。大王宜结纳英杰,以承天意。”垂笑曰:“天下事似非尔所及。”时慕容绍亦私谓其兄楷曰:“秦恃其强大,务胜不休,北戍云中,南守蜀汉,转运万里,饥馑相望,兵疲民困,危亡近矣,天意苦在,必为燕有!”
  第二五零回  谢安荐侄于朝廷
  是时,孝武帝设朝,君臣礼毕,分列两边。时近臣奏知,西蜀汉中诸郡,却被秦王坚遣使邓羌取去,目今秦兵屡屡扰境。
  孝武帝大惊曰:“如此怎生奈何?”群臣奏曰:“请陛下降旨,求文武良将有才略者,命其举荐入朝,使其镇御北方,可保境内安也。”孝武帝曰:“然!”遂颁诏求文武良将。
  当谢安奏曰:“臣举一人,有万夫不当之勇,有鬼神不测之谋,若以此人为将镇北,则秦不敢窥觎江南。乃臣兄之子谢玄,字幼度。先与郗超同为丞相桓温参军,桓温多用其智,屡建功效。今桓温已死,与郗超同归朝廷,现在班中,可使总镇,管取边界得宁。”帝从之,召谢玄,谓曰:“今秦兵节次犯境,汝之叔父谢安荐汝有文武之才,朕拜卿为镇武将军,监江北诸军事,总领诸镇,屯守北岸。”谢玄谢恩曰:“臣本驽钝之才,不足以骋千里,今蒙陛下擢用,出镇之地敢不保全。”于是谢恩而出。
  时桓冲以秦人强盛,欲移镇江南,奏自江陵徙镇上明,使刘波守江陵,杨亮守江夏,帝从之。初,中书郎郗超自以其父愔位秩应在谢安之右,而优游散地,常愤悒形于词色,由是与谢氏有隙。时朝廷方以秦寇为忧,诏求文武良将可镇御北方者,安以兄子玄应诏,超闻之叹曰:“安之明,乃能违众举亲;玄之才,足以不负所举。”众咸以为不然,超曰:“吾常与玄共在桓公府,见其使才,虽履屐之间,未尝不得其任,是以知之。”
  玄既镇广陵,募骁勇之士,得彭城刘牢之等数人,以牢之为参军,常领精锐为前锋,战无不捷,时号“北府”兵,敌人畏之。初,郗超党于桓温,以父愔忠于王室,不令之知。及超病甚,出两箱书,授门生曰:“我父年尊,我死之后,老父若以哀悼废寝食者,可呈此;不尔,即焚之。”及超卒,愔果成疾,其门生呈箱,愔发之,皆超昔与桓温往返密计,愔大怒曰:“小子死已晚矣!”遂不复哀。
  第二五一回  韩氏女筑夫人城
  戊寅三年四月,秦王苻坚遣长乐公苻丕、将军荀苌、石越、慕容垂等四道会兵三万,共攻襄阳。百姓大惊,诸将李伯护等皆惧,宜为备,独梁州刺史朱序曰:“秦无舟楫,焉能攻我?
  不足为虑,诸君勿忧!“既而石越率兵五千浮渡汉水,皆来至城下,序大骇,始召百姓固守中城。越以兵攻陷外郭城,既克其外郭,获船百余艘,以济余军,及苻丕兵到,督诸将攻中城。
  朱序母韩氏,闻秦兵将至,自登城,履行西北隅,见其崩,以为不固,亲率百余婢及城中女子,筑新城于其内。及秦兵至西北隅,果被见破绽,乘此攻溃,序率众移守新城,襄阳人谓之“夫人城”。
  桓冲在上明,拥众七万,欲来救援,惮秦兵强盛,不敢进。
  时苻丕欲急攻襄阳,将军荀苌曰:“吾众十倍于敌,糗粮山积,但稍迁汉、沔之民于许、洛,塞其运道,绝其援兵,譬如网中之禽,何患不获?而多杀将士,急求成功哉?”丕从之。慕容垂拔南阳,执太守郑裔与丕,会于襄阳城,丕大喜,排宴相庆。
  时秦王坚闻垂又拔南阳城,与群臣饮酒,以极醉为限,赵整作酒歌坚,读曰:地列酒泉,天垂酒池;杜康妙识,仪狄先知。
  纣丧殷邦,桀倾夏国;由此言之,前危后则。
  坚大悦,命整书之,以为酒戎,自是宴群臣,礼饮而已。
  第二五二回  苻丕攻陷襄阳城
  己卯四年二月,秦王坚大设朝会,当秦御史中丞李柔奏曰:“长乐公丕等拥众十万,攻敌围一小城,白费万金而无效,请征下廷尉。”秦王坚勿从。使持节切让赐丕剑曰:“攻一小城,久而不下,焉能长驱江南?来春不捷,汝其自裁!勿复待面见吾也。”丕等惶恐,次日命诸将并力攻襄阳,朱序以擂木炮石打下,退归。
  秦王坚闻襄阳不克,欲自将兵来攻,阳平公融谏曰:“陛下欲取江南,固当博谋熟虑,不可仓猝,若只取襄阳,亲劳大驾,所谓隋侯之珠,弹于羽之雀也。”坚乃止。朱序屡破秦兵,遂不惧。丕命诸军进攻,时五督护李伯护见秦兵势大,其城难守,乃开门为内应,于是遂克襄阳城。朱序送长安,秦王坚惜序能守节,拜为度支尚书,以伯护为不忠斩之。
  时秦将慕容越拔顺阳,执太守丁穆至,坚欲官穆,固辞不受,苻坚以礼遣之。即以梁成为荆州刺史,镇襄阳,选才望者礼而用之。
  时晋帝朝会,以谢安为宰相。秦人屡入寇,边兵皆失利,时众心危惧,安每镇之以和静。其为政,举大纲,不为小察,时人以安为王导,曰:“以谢比王,文雅过于导焉。”帝闻秦人寇边,日与群臣机策未下。
  第二五三回  谢玄率兵救彭城
  却说秦王坚命诸将分道寇晋,当秦将彭超曰:“宜攻沛郡太守戴邍于彭城后,长驱大进。”坚然之。超又曰:“愿更遣重将攻淮南,为棋劫之势,东西并进,丹阳不足平也。”秦王坚从之。使俱难率步骑七万寇淮阳、盱眙。八月超兵至,攻彭城未下,晋帝闻知大惊,遣人以诏命右将军毛武生率众镇姑孰以御之,秦王坚又使韦钟以兵围魏兴,攻太守吉挹于西城。晋谢玄闻知,率众万余来救彭城。
  军至四口,欲遣使报戴邍,令共合兵夹击而不可得,部曲将田弘知其意,请曰:“将军之讨,欲使人报戴公,令其合兵,但无人去,臣请没水潜行。”玄大悦,使行至水边,被秦人彭超所获,将酒与食,以金帛厚赂与弘曰:“你入彭城,只道南人已败逃回去了。”弘伪许之,既走城下,告遂曰:“南军垂至,勉而待之。”秦人大怒,射杀之。
  彭超辎重尽在留城。谢玄以计令人扬言:遣军一万人攻留城,取其粮草。超闻之,解彭城围,乃引兵保辎重。戴邍率众出城,来见谢玄,谢玄与其全师而还。超复据彭城,留徐褒守之,自以兵南攻盱眙。俱难又克淮阴,城无晋兵,乃回,留邵保戍之。秦军韦钟攻拔魏兴,太守吉挹不言不食而死。秦王坚闻知叹曰:“周孟威不屈于前,丁颜远洁己于后,吉祖冲闭口而死,何晋室之多忠臣也?”初,挹参军史颖迍回,得挹临终手疏归晋,帝以其忠,后赠益州刺史。
  初,秦将俱难、彭超二人攻拔盱眙,执内史毛璪之,遂围田洛于三阿,去广陵百里,朝廷大震,谢安命临江列戍而守之,谢玄自以将兵二万来救三阿城。难、超二人闻其兵来必疲倦,不与诸军传飧,将兵排悉,与玄交战。玄兵饱食勇力向前,未三合,俱难、彭超大败,退保盱眙。
  六月,玄又进攻之,难、超又败,退屯淮阴。玄谓诸将曰:“难、超兵穷势寡,卒无斗志,宜速进兵,得一人乘潮上流烧淮桥,则彼自走。”何谦曰:“末将愿往。”于是使何谦率舟二百,乘潮上流,夜焚淮桥。难、超见烧淮桥,恐后难退,以兵退屯淮北。玄、谦合兵追之,战于君川,难、超兵无斗志,被玄大破之。难、超北走,仅以身免。玄已杀退难、超之兵,命人戍守,乃率众还广陵,玄领徐州刺史。秦王坚大怒,征超下廷尉,超遂自杀,难削职为民。
  第二五四回  秦王举兵伐苻洛
  秦建元十五年三月,秦王坚会集百官商议,欲作教武堂于渭城,命太学生明阴阳兵法者,教授诸将。朱序谏曰:“陛下四海之地,十得其八,宜稍偃武修文,乃更始立学舍教人战斗之事,殆非所以驯至升平也!且诸将百战之余,何患不习于兵?而更始受教于书生,非所以强忠气也!此无益于实而有损耳。”于是坚乃止之。
  却说秦国唐公苻洛勇而多力,能坐制奔牛,射洞犁耳,自以有灭代之功,使人见秦王坚,求开府仪同三司,不得,由是怨愤。秦王坚只以洛为益州牧,洛谓官属曰:“孤不得入为将相,而又投之西裔,于诸君意何如?”治中平规曰:“主上穷兵黩武,民息肩者,十室而九。宜声言受诏,尽幽州之兵,兵南出常山,阳平公必郊迎于路,因而执之,进据冀州,总关东之众以图而王,天下可挥麾而定也。”洛从之。四月,率众七万发和龙。坚闻知,遣将窦冲、吕光以兵五万讨之,北海公重悉蓟城之众助洛,会屯中山。五月,冲、光二人以兵与苻洛交战,洛兵大败,被冲追及擒之。冲既得洛,令人送至长安。重见洛被擒,乃走还蓟,吕光追及斩之,幽州悉平。使人以洛见秦王坚,坚赦之不诛,徙于西海郡为民。
  秦王坚以诸氐种类繁滋,分三原、九峻、武都、汧、雍十五万户,使诸宗亲领之,散居方镇,如古诸侯之制。以长乐公丕镇邺,平原公晖镇洛阳,石越、梁谠、毛兴、王腾等,皆为诸州刺史。坚送丕至灞上,丕所领民二千户。丕别其父兄,皆恸哭送之,独整援琴而歌曰:“阿得脂,阿得脂,博劳舅父是仇缓,尾长翼短不能飞,远徙种人留鲜卑,一旦缓急当谁语?”
  坚笑而不纳。
  壬午七年三月,却说秦王坚兄苻法之子东海公苻阳,与丞相王猛之子王皮曰:“秦之天下,实乃吾父法所取之天下也,今被苻坚据有,吾将取之,恨力不及耳,君可助吾一臂之力耳!”王皮曰:“君言乃吾之志,吾有此意久矣,吾父有佐国平天下之勋,吾不能袭父大爵,至今得一散骑常侍耳。既明公肯为主,此间有一人姓周名虓,足智多谋,痛恨秦王,可请其来同议,大事必成。”苻阳从之,使人请虓至,以酒相待,商议计策。虓曰:“君若在此,难于举发,来日二人入朝,请兵求出外镇,积草屯粮,招军买马,乘机而起,则旧业可复矣。”
  阳曰:“此计大妙!”
  三人计议已定,却被秦王坚手下窃事人密知,入宫报与秦王,说东海公与散骑常侍二人谋反。秦王坚大惊,即唤司隶邓信领禁兵三百围宅,将苻阳、王皮、周虓三人缚至殿下,秦王坚问曰:“吾不曾负汝二人,汝二人何故谋反?”苻阳曰:“吾父无辜见诛,《礼》云,父母之仇,不共戴天,臣父不以罪死,是以谋反。齐襄公复九世之仇,何况臣乎?”秦王坚泣曰:“哀公之死,事不在朕。”又问王皮,王皮对曰:“臣父丞相有佐命之勋,而臣不免于贫馁,所以图富贵也。”秦王流涕谓王皮曰:“丞相临终,托卿以十具牛为田,不闻为卿求位。
  知子莫若父,何斯言之萌也?“又问周虓,虓曰:”世荷晋恩,生为晋臣,死为晋鬼,何问乎?“先是虓屡谋反,左右请杀之,坚曰:”孟威烈士,秉志如此,岂惮死乎?杀之适足成其名耳!“皆赦不诛,徙苻阳于高昌,皮、虓于朔方之地,以皮子永素性好学,擢为幽州刺史。
  是时,有西域军师鄯善人者朝秦,甚称龟兹国有鸠摩罗什,才貌双全,义识若神。秦王坚大悦,以师善为向导,遣骁骑将军吕光为都督,督兵十万,去伐西域。当阳平公苻融谏曰:“西域荒远,得民不可治,得其地不可食,汉武征之,得不补失,臣窃为惜之。”坚勿听,乃宣吕光至殿谓曰:“今吾国内粮草多积,士马强盛,吾欲征讨西域龟兹,烦卿为将。”吕光曰:“受命于君,安敢不谨,领旨命,去讨西域。”于是秦王坚拜吕光为持节、都督、西讨诸军事,总兵七万,铁骑五千,命其讨西域龟兹。光临行,秦王嘱光曰:“卿到龟兹,若得鸠摩罗什,即使人星夜驰送赴朕。”光曰:“谨领旨命。”是日吕光领兵就起行,行至高昌,屯扎军马。
  史说吕光,字世明,乃洛阳人氏,父名婆楼,佐命秦王苻坚,官至太尉而死。吕光生时,夜有神光之异,故以光名。年十岁,与诸儿游戏邑里,生为战阵之法,俦类咸推为主。部分详明,群童叹服。吕有重瞳,左肘有肉印,沉毅凝重,宽简有大策,喜怒不形于色。时人莫之识也,惟王猛异之曰:“此非常人。”言之秦王,秦王苻坚除为美阳令,群夷爱服,因此屡迁骁骑将军。苻坚慕鸠摩罗什,故有是命。
  第二五五回  秦王集议寇江南
  秦王坚大会文武群臣于太极殿,而谓众文武曰:“自吾承业以来,垂二十余载,四方略定,惟东南一隅未沾王化。今略计吾之士卒,可有九十七、八万,粮草不计其数,吾欲自将以讨之,汝等所议为若何?”当朱彤曰:“今秦得天下大半,更兼国富兵强,若起倾国之师,躬行天罚,则江南克期可定矣。”
  秦王大悦曰:“此乃吾之所志也。”左仆射权翼进曰:“臣以为晋未可伐。夫以为纣之无道,天下离心,八百诸侯不谋而集,武王犹曰:”彼有人焉,乃回归止旆‘,后三仁诛放,始奋戈牧野,而得成功。今晋虽微,未闻丧德,君臣上下同心。谢安、桓冲,江表伟才,可谓有人焉。依臣愚见,晋不可以加兵。“
  时秦王坚闻其语,默然久曰:“诸君可各言其志,朕自量之以行。”太子左卫率石越上言曰:“今岁镇星守斗牛,福德在吴。
  天文有准,悬象无差,伐之必有天殃。且彼据有长江之险,民为之用,不可犯也。“秦王坚曰:”吾闻武王伐纣,逆犯岁星。
  天道幽远,未可知也。今以吾之众,投鞭于江,足断其流,又何险之足恃乎?且筑室道傍,阻计万端,无时可成功,吾当内断于心耳。“群臣各有异同,坚命且退,容再计议。
  独留弟苻融议之。苻融曰:“晋不可伐者三。”秦王坚作色曰:“汝复如此,则天下之事,吾与谁言之?”融泣曰:“今天道不顺,一也;晋国无衅,二也;我数战兵疲,民有畏敌之心,三也。晋未可灭,昭然甚明,若劳师大举,恐无万全之功!且臣之所忧,不止于此。陛下宠育鲜卑、羌、羯,布满畿甸,此属皆我之深仇。太子独以弱卒数万自守京师,臣惧有不虞之变生于腹心肘腋,不可悔也。臣智识愚浅,诚不足采;王景略一时之英杰,陛下每拟之诸葛武侯,独不记其临终之言乎?”秦王坚曰:“天下者,天下人之天下,非一人之天下,故秦失其鹿,天下共逐,高材捷足者先得之。量朕之才,不在晋下,文武之贤,勇略过人,如何不可伐也?”融又谏曰:“国家本戎狄也,正朔朝会不归,江东虽微弱仅存,然中华正统,天意必不绝之也。”秦王坚曰:“帝王历数,岂有常耶?汝不知通变耳!”秦王坚不纳,呆融辞出。
  先是有沙门,名道安者,秦王坚尤信重之,出入与秦王坚同辇。至是群臣出朝,正遇道安入内,群臣谓道安曰:“主上欲有事于东南,公何不为苍生致一言也?”道安曰:“吾即谏之。”于是道安入见秦王,秦王谓曰:“朕将与公南游吴越,泛长江,临沧海,不亦乐乎?”安曰:“陛下应天御世,居中土制四维,自足以比隆尧舜,何必栉风沐雨,经略远方也?”mpanel(1);
  亦不纳之。
  忽慕容垂入,秦王坚问曰:“吾欲伐晋,收江南,群臣言不可,卿意云何?”垂曰:“今天下秦得十分之七,独东南一隅未归,若以陛下之神武,文武之贤能,大兵一出,何期不捷?陛下可以乾纲独断,勿采群臣之言,以致留患于子孙也。故《诗》云:”谋夫孔多,是用不集。‘陛下宜断圣心足矣。昔晋武平吴,所仗者张、杜二三臣而已,若从众言,岂有混一四海之功也?“秦王坚大悦曰:”与吾定天下者,其惟卿乎?“
  言讫,赐帛五百匹,即令其点兵。
  张夫人闻知亦谏曰:“天地之生万物,圣主之治天下,皆因其自然而顺之,故功无不成。黄帝服牛乘马,因其性也;禹浚九州,障九泽,因其势也;后稷播植五谷,因其时也;汤武率天下而攻桀、纣,因其心也;今朝野皆言晋不可伐,陛下独决意行之,妾不知何所因也?自秋冬以来,鸡夜鸣,犬哀吠,厩马多惊,武军兵器自动,皆非出征之祥也!”坚曰:“军旅之事,非妇人所当预!”
  坚幼子铣,最有宠,亦谏曰:“国之兴亡,系贤人之用命。
  今阳平公,国之谋主,而陛下违之;晋有谢安、桓冲,而陛下伐之,臣窃惑焉!“坚曰:”天下大事,孺子安知?“
  秦王坚下诏,大举民,每十丁遣一兵,其良家子年二十以上有材勇者,皆拜羽林郎。下书期克之日,晋以司马昌明为尚书左仆射,谢安为吏部尚书,桓冲为侍中。并立第以待之。良家子至者,三万余骑,拜赵盛之为少年都统。
  是时朝臣皆不欲坚行,独慕容垂、姚苌及良家子劝之。阳平公融谏曰:“垂、苌我之仇敌,良家少年,皆富饶子弟,不娴军旅,何可听也?”坚不听。
  第二五六回  秦王下诏寇江南
  癸未八年七月,秦王苻坚下诏,召集各部军马,大举伐晋。
  八月,秦王坚唤阳平公融至前曰:“你督后将军张蚝、冠军将军慕容垂等,领步骑二十五万为先锋,先入伐晋,以探虚实,敌之强弱,先报吾知。”融曰:“臣既先行,后宜调兵急来接应。”融辞去讫。又宣兖州刺史姚苌,封为龙骧将军。秦王坚谓骧曰:“朕本以龙骧建业,龙骧之号,未曾假人,今特以相授,东南之事,尽以委卿。卿可尽忠报国,无得二心,卿领兵二十万从北路伐晋,接应阳平公苻融。”苌谢曰:“臣蒙拔擢,授以重任,万死不辞,焉敢异志?此回不灭东晋,不敢生还。”
  言讫,领兵就行。时左将军窦冲进言于秦王曰:“王者无戏言,此将之封,不祥之征也,惟陛下察之!”秦王坚默然不应,悔闷归宫。
  却说慕容垂受命领兵起行,其侄慕容楷、慕容绍曰:“今秦王骄矜已甚,叔父建中兴之业,在此行也!”垂曰:“然非汝谁与成之?且莫泄耳!”苻融以兵二十五万,号为一百万,来至颍水下住草营。坚遂发长安,戎卒六十余万,骑二十七万,秦兵至项城,凉州兵始达咸阳,蜀汉兵皆顺流而下,幽、冀兵至于彭城,东西万里,水陆并进,运漕万艘。融等率兵先至颖口屯扎。
  第二五七回  谢安肥水退秦兵
  却说晋孝武帝设朝,近臣奏知,秦王苻坚命苻融为将,以雄兵百万,战将千员,来寇江南。晋帝闻知大惊,急问文武,谁人敢去退秦兵,诸文武尽皆失色。中书监、录尚书事谢安出曰:“陛下养国士,待之如手足,今日闻秦兵一至,尽皆缄口结舌,此何理也?臣虽无才,愿施犬马之劳,以退秦兵,少报陛下知遇之恩。”晋帝曰:“卿有大才,必有大用,而卿乃朕之元老,不时朕要与卿同议国之大事,岂可出征?卿可另选别将去迎!”安曰:“今事急矣,无人向前,臣若不行,则将士不复用命!”帝国:“秦师百万,非可用文以退,卿执要前去何益?”近臣奏曰:“有文事者,必有武备;有武备者,必有文事。臣观谢尚书,胸中有百万兵,不似臣等耳,宜与去之,可选大将副贰,破秦必矣。”帝曰:“朝中谁人堪任大将?可速举之。”谢安曰:“臣侄谢玄,勇略双全,可任大将。”帝曰:“朕闻昔周郎以数万之兵,破曹百万之众。今举大将,不似其人,难保社稷矣。”谢安曰:“以其论之,不在周郎之下,陛下若用之,破秦兵必矣,如其失事,臣请先纳此头。”帝曰:“非卿提醒,朕几误大事!”即时差人召谢玄。王彪之曰:“玄乃一儒生耳,非苻融之敌也!不可用之。”周雍曰:“玄年幼德薄,恐诸将不服,则生乱矣,必误陛下!”谢安曰:“若不用谢玄,则东地必休矣!臣请以全家性命保之!”帝曰:“吾亦素知谢玄乃奇才也,孤当托之。”安曰:“若不付以重任,其才不能尽展也。”晋帝曰:“然!”于是召谢玄至,拜毕,帝曰:“今秦兵侵境,孤欲命卿总督人马,以破苻坚如何?”玄对曰:“文官武将,皆陛下故旧之臣也,玄年幼不才,安能破敌?”帝曰:“朕亦素知卿才,今拜汝为副都督,卿勿推辞!”玄曰:“倘文武中不服者,如何?”帝曰:“如有不遵令者,先斩后奏。”玄曰:“臣受恩已久,固不敢辞,臣愿领兵。”于是帝使谢安总督天下诸军事,谢玄为征北大将军,以兵数万,出拒秦兵,二人领旨即出。
  谢安次日传下号令,教诸处多谨关防,牢把肥水,不得轻战。诸将但相聚,无不笑其懦也。安以调兵坚守,众不服,互相耻笑。安升帐,设座会东南诸将,安谓众曰:“吾领承王命,总督诸军,昨已三令。吾令汝等各各坚守,不遵吾令何也?”
  桓伊曰:“吾自跟大司马平定西蜀,大小数百战,敢勇向前;彼诸将昔从桓公,皆披坚执锐出生入死之士也。今主上以公为大都督,令退秦兵,宜早定奇计,调拨分头进征,方能成功。
  今却死守,以待天自杀贼,何其无谋之甚也?吾等非怕死贪生之人,使我辈皆随颜顺志,此何理也?“言讫,帐上下皆曰:”桓将军言是也!我等情愿决一死战。“谢安听罢,掣剑在手,指而言曰:”苻坚名闻天下,戎狄尚自惧怕,今在境界,非容易敌也。汝等诸将士,并受国恩,当以和顺,共图破敌,以报主上。今吾自有妙算,非汝等所能料也。吾知汝等各不相顺,故违吾令,是何道理?仆虽一书生,今蒙主上授以重任者,岂无有尺寸可取?谓能任事负重故也!汝宜守隘口险要,不许妄动,如违令者,以此剑立斩。各宜凛遵,勿得多言!“于是各分头去把守。mpanel(1);
  却说苻融摆布军马,直至川口,连营一千余里,前后四百余屯,夜则明火烛天,昼则旌旗蔽日。细作探知东南用谢安为将,领大都督,总制军马,各守险要不出。苻融问:“谢安何如人也?”权翼曰:“江东伟人,足智多才,昨制桓温,皆此人之谋也。”苻融闻知,怒曰:“竖子有何高谋,可令前队进兵讨之!”权翼曰:“安之才学不在桓温之下,不可以轻敌也。”苻融曰:“吾用兵更不如一竖子耶?勿多言,看吾擒之!”
  苻融乃自引前军,各攻诸处关隘。
  谢安闻知,即召谢玄至,谓曰:“汝与谢琰、中郎将桓伊以八万精兵,出屯肥水,以拒秦兵。”玄曰:“今秦兵百万,猛将千员,今以八万之众,前去拒秦兵,叔父用何计以拒之?”
  安曰:“汝只管先去,且莫与战,吾后自有奇计破之。”于是玄与谢琰、桓伊以兵八万,出屯肥水之上,以拒秦兵。
  当苻融使人探晋兵虚实,使人还,道:“晋兵未满十万人,在肥水屯驻,不敢来迎。”融闻晋兵不满十万人,即使人入秦,报秦王曰:“今晋兵弱少,不敢来战,甚易于攻,请陛下车驾亲迎。”秦王坚见书,即日亲领戎卒六十万骑起行。当来至苻融军中,秦王坚下令曰:“大军徐徐进,朕自以轻骑二千,兼道先赴军前。”诸将奏曰:“古有谚云:肩不出项,陛下可停驻,待其报捷,不可亲自向前。”秦王坚曰:“朕若不去,则三军不肯向前。”言讫,引二千人先行来至苻融军中。苻融接着,入于中军,问劳已毕,融命排宴奉秦王坚,秦王坚是夜宿其中军。
  却说晋会稽王司马道子,见秦兵势大,国人皆恐。乃入朝奏曰:“今秦兵百万,势难拒挡。今闻钟山土神,极灵有应,请陛下出旨,封钟山土神为相国之号,祈其为国为民,必有感应。”帝曰:“从卿所请。”于是降诏旨,命会稽王道子,以诏旨去钟山封其土神为相国焉。
  第二五八回  安肥水论兵大战
  却说谢安受命拒秦,全无惧意,整日与王羲之围棋赌耍,不视军情之事。谢玄见秦兵势大,恐寡不敌众,至夜私自回城来见谢安曰:“今日侄在对岸,看见秦兵漫山塞野,旗鼓相望,连营千里。吾恐寡不敌众之势,乃回见叔父,可用何策攻之,以安众心,免劳主上之忧矣。”安曰:“汝火速归营,调兵紧守肥水,切莫妄动。吾自有计,若有紧急,再使人来报,不必自来。”玄不敢复言,只忙出归营去讫。
  而谢玄心中不定,忧兵少粮尽,恐秦兵杀过肥水。过数日,乃使张玄入朝,朝请叔谢安出城。张玄领兵即入城,见安告急曰:“请明公火速出城,秦兵至矣!诸将皆要出战。”安不得已,遂自命驾出城。诸将皆曰:“今上以都督任公,公不求破秦之策,而日夜围棋,不视军情。主上寝不安席,以江南百万生灵之命,委公保之,公何如儿戏耶?”安对诸将曰:“今秦兵来犯我境,其气正盛,我军且乘高守险以待之。彼以百万之师,吾只八万之弱,安能胜乎?今但奖励士卒,广布守御之策,以观其动静。今彼兵驰骤于平原旷野之间,正得其志,彼若求战不得,自有懒怠之心,此时吾当用奇计矣!将军宜息风火之性,以图国家之计。”桓伊等面虽应允,心实不服。
  第二五九回  安玄围棋赌别墅
  安被众所逼要战,遂邀侄谢玄,与亲朋王羲之等私游山墅。
  安谓玄曰:“吾与汝围棋。”玄虽从之与棋,然心中忧惧。而安之棋常劣于玄。是日玄惧军事,便为敌手而又不胜,遂不再棋。但曰:“秦兵势大,叔父有何计破敌?”安曰:“吾有三胜之方,汝休漏泄。夫为将者必先观天文,次审地利,三察人和,料此三者求胜可矣。又云‘知彼知己,百战百胜。’今岁星在吴,而秦逆天伐吾,古云逆天者亡,吾有福德之祥,其胜一也;吾有长江之限,地利佑我,故曰得地者昌,其师虽强,不能渡之,其胜二也;苻坚集乌合之众,积蚁聚之兵,以五胡仇人为将,虽多不和,吾军固少而同一心,其胜三也,此三有胜,破秦必矣,何惑之有?”玄曰:“叔父之言,乃神机妙算,侄何可及?奈主上不安,百姓惊恐,宜早计以破之。使士民得安耳!侄惧兵微将寡,不能固守。”安曰:“晋兵虽微,正朔所在,君不失道,人心所归,将帅调和,士卒依附,如此长江之险足以固守,何忧兵微将寡乎?吾观苻坚志骄气盈,将必有异,看其变动,乘机破之,汝才不在苻坚之下,管取成功,不须再四。”玄闻言大悦,即还。安与王羲之又游涉至夜,乃还。
  却说姑孰桓冲闻秦王苻坚大举入境,以根本为忧,使牙门将刘完领精兵三千,入卫京师同城池。刘完得令,引兵入京来见谢安曰:“桓君闻秦兵入寇京师,使某领精兵三千,前来与明公调用,护卫建康。”谢安固却之曰:“朝廷处分已定,兵甲无缺。西藩乃国之屏障,其兵宜留预防,何必调此?你火速领其兵还。”刘完闻说,即引兵还镇。谢玄曰:“吾兵稀少,彼调来增,叔父如何遣还?”谢安谓曰:“三千人不足以为损益,还去无不可。吾欲外示闲暇,是故遣之。”玄曰:“叔父神机,侄儿不知耳。”刘完领三千人还镇,桓冲问其故,完以谢安之言告之,及阵军前备细之事。冲谓左吏等曰:“谢安石有庙堂之量,不娴将略。今大兵垂至,方游谈不暇,遣诸不经事少年拒之,众又难敌,天下尽已,知吾其左衽矣!”
  第二六零回  八公山草木化形
  十月,秦王苻坚与群臣商议进兵,权翼等曰:“宜先取寿阳,若得寿阳,建康必然震恐,恐则生乱,乱则逃奔,军无斗志,民有忧患,乘此一战,江南可定。”秦王坚曰:“然!”
  即召阳平公苻融至,委兵五万,使其去攻寿阳。又下令将军梁成引兵五万,屯于洛涧,安住寨栅,以遏晋兵不得相应。二将各率兵去讫。
  却说苻融以兵来攻寿阳,郡守王正以五千兵出城迎敌。苻融指着王正曰:“早早来降,免汝一死。”正大怒,拍马舞枪出阵来战,秦兵阵中徐成以双刀来迎。二人交锋,战上十合,王正遮拦不住,只待要走,张蚝一骑马、一条枪飞出阵前,大喊一声,以枪杀进,将王正一枪刺于马下。晋兵各自溃败,苻融挥兵杀奔入城,占据寿阳,迎接秦王苻坚及文武入城屯祝却说会稽王道子,领朝旨来到钟山土神庙内,亲自焚香下拜,奉上印绶。宣读诏旨毕,乃祈祷曰:“今因秦虏苻坚以兵百万来侵晋境,君有倒悬之危,民有涂炭之忧。今奉圣旨来封大神为相国之尊,伏望尊神,大显神通,施灵施威,为国为民,早灭胡类,万民沾惠。”祝讫,即命回京。其土神既受相国之号,乃大显法力,径来将八公山草木皆化以为人形,像各披坚执锐,勇猛威雄出众。
  一日,秦王坚与苻融及诸将佐,登寿阳城遥望晋军。见八公山列有雄兵一百余万,人人勇猛,个个威雄,部军整齐,队伍不混。秦王坚一见,始有惧色。顾谓苻融等曰:“此乃劲敌也,何谓弱少乎?”因此命苻融、梁成进兵速战。
  苻融问朱序曰:“卿先仕晋,必知备细,如今江南英杰,更有何人?”序曰:“目今谢玄叔侄二人,有王佐之才,其余不足称也。二人与序有一面之交。陛下肯以尺幅之书,与序过淮,操三寸不烂之舌,说其来降,东南指日可平。”融曰:“既与卿善,修书你前去,说其降!”于是苻融作书,使朱序来招谢安、玄二人降秦。
  朱序领命特来江南时,谢安、谢玄欲进兵,闻梁成屯于洛涧,谢安等不敢近前,离洛涧二十五里而屯。忽军人报梁州刺史朱序来见,安命进,问曰:“闻卿在襄阳,与苻丕相持,今如何来此?”序曰:“吾守襄阳,被苻坚使子苻丕、杨安,领军五万攻陷襄阳,不得已伪降于秦。今苻融遣吾过江,来请都督投降,吾因此得见明公一面。明公休要见疑,吾必不负大晋。
  观秦兵虽众,亦易破之。明公以兵外战,吾必内应,未知明公意下如何?“谢安曰:”吾知汝之忠义,有何疑焉?秦兵势大,何计破之?“序曰:”今梁成凭血气之勇为前锋,以兵五万屯住洛涧,殊为易攻,何不攻之?若待秦兵百万之众尽至,难与为敌,不如乘此诸军未集,速往攻之,若攻其前锋,则彼已夺气,即可破矣。“安曰:”卿谋正合吾意,卿今休去,在此同参军机。“序曰:”吾之老母家属,皆在彼处,若不回,必被其害,吾暂回去准备内应。“安曰:”汝去如何回信?“序曰:”道都督不肯降秦。“安曰:”不然,汝回只道吾肯降,只家属在建康,不能得出,若得家属出城,一同来降,汝若言不降,彼必速攻。“朱序曰:”然!“于是,安石使朱序还秦。
  序以谢安石之言说与苻融,融半信半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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