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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吕氏春秋》
 作者:吕不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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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卷第一

  孟春紀

  一曰──

  孟春之月:日在營室,昏參中,旦尾中。其日甲乙。其帝太皞。

  其神句芒。其蟲鱗。其音角。律中太蔟。其數八。其味酸。其臭羶。

  其祀戶。祭先脾。東風解凍。蟄蟲始振。魚上冰。獺祭魚。候雁北。

  天子居青陽左個,乘鸞輅,駕蒼龍,載青旂,衣青衣,服青玉,食麥與羊。其器疏以達。

  是月也,以立春。先立春三日,太史謁之天子曰:「某日立春,盛德在木。」天子乃齋。立春之日,天子親率三公九卿諸侯大夫以迎春於東郊。還,乃賞公卿諸侯大夫於朝。命相布德和令,行慶施惠,下及兆民。慶賜遂行,無有不當。迺命太史,守典奉法,司天日月星辰之行,宿離不忒,無失經紀,以初為常。

  是月也,天子乃以元日祈穀於上帝。乃擇元辰,天子親載耒耜,措之參于保介之御間,率三公九卿諸侯大夫躬耕帝籍田,天子三推,三公五推,卿諸侯大夫九推。反,執爵于太寢,三公九卿諸侯大夫皆御,命曰「勞酒」。

  是月也,天氣下降,地氣上騰,天地和同,草木繁動。王布農事:命田舍東郊,皆修封疆,審端徑術,善相丘陵阪險原隰,土地所宜,五穀所殖,以教道民,必躬親之。田事既飭,先定準直,農乃不惑。

  是月也,命樂正入學習舞。乃修祭典,命祀山林川澤,犧牲無用牝。禁止伐木,無覆巢,無殺孩蟲胎夭飛鳥,無麛無卵,無聚大眾,無置城郭,揜骼霾髊。

  是月也,不可以稱兵,稱兵必有天殃。兵戎不起,不可以從我始。無變天之道,無絕地之理,無亂人之紀。

  孟春行夏令,則風雨不時,草木早槁,國乃有恐。行秋令,則民大疫,疾風暴雨數至,藜莠蓬蒿並興。行冬令,則水潦為敗,霜雪大摯,首種不入。

  本生

  二曰──

  始生之者,天也;養成之者,人也。能養天之所生而勿攖之謂天子。天子之動也,以全天為故者也。此官之所自立也。立官者以全生也。今世之惑主,多官而反以害生,則失所為立之矣。譬之若修兵者,以備寇也,今修兵而反以自攻,則亦失所為修之矣。

  夫水之性清,土者抇之,故不得清。人之性壽,物者抇之,故不得壽。物也者,所以養性也,非所以性養也。今世之人,惑者多以性養物,則不知輕重也。不知輕重,則重者為輕,輕者為重矣。若此,則每動無不敗。以此為君悖,以此為臣亂,以此為子狂。三者國有一焉,無幸必亡。

  今有聲於此,耳聽之必慊,已聽之則使人聾,必弗聽。有色於此,目視之必慊,已視之則使人盲,必弗視。有味於此,口食之必慊,已食之則使人瘖,必弗食。是故聖人之於聲色滋味也,利於性則取之,害於性則舍之,此全性之道也。世之貴富者,其於聲色滋味也多惑者,日夜求,幸而得之則遁焉。遁焉,性惡得不傷?

  萬人操弓共射一招,招無不中。萬物章章,以害一生,生無不傷;以便一生,生無不長。故聖人之制萬物也,以全其天也。天全則神和矣,目明矣,耳聰矣,鼻臭矣,口敏矣,三百六十節皆通利矣。若此人者:不言而信,不謀而當,不慮而得;精通乎天地,神覆乎宇宙;其於物無不受也,無不裹也,若天地然;上為天子而不驕,下為匹夫而不惛;此之謂全德之人。

  貴富而不知道,適足以為患,不如貧賤。貧賤之致物也難,雖欲過之奚由?出則以車,入則以輦,務以自佚,命之曰招蹙之機。肥肉厚酒,務以自彊,命之曰爛腸之食。靡曼皓齒,鄭、衛之音,務以自樂,命之曰伐性之斧。三患者,貴富之所致也。故古之人有不肯貴富者矣,由重生故也,非夸以名也,為其實也。則此論之不可不察也。

  重己

  三曰──

  倕,至巧也。人不愛倕之指,而愛己之指,有之利故也。人不愛崑山之玉、江漢之珠,而愛己一蒼璧小璣,有之利故也。今吾生之為我有,而利我亦大矣。論其貴賤,爵為天子,不足以比焉;論其輕重,富有天下,不可以易之;論其安危,一曙失之,終身不復得。此三者,有道者之所慎也。有慎之而反害之者,不達乎性命之情也。不達乎性命之情,慎之何益?是師者之愛子也,不免乎枕之以糠;是聾者之養嬰兒也,方雷而窺之于堂;有殊弗知慎者。夫弗知慎者,是死生存亡可不可,未始有別也。未始有別者,其所謂是未嘗是,其所謂非未嘗非,是其所謂非,非其所謂是,此之謂大惑。若此人者,天之所禍也。以此治身,必死必殃;以此治國,必殘必亡。夫死殃殘亡,非自至也,惑召之也。壽長至常亦然。故有道者,不察所召,而察其召之者,則其至不可禁矣。此論不可不熟。

  使烏獲疾引牛尾,尾絕力勯,而牛不可行,逆也。使五尺豎子引其棬,而牛恣所以之,順也。世之人主貴人,無賢不肖,莫不欲長生久視,而日逆其生,欲之何益?凡生之長也,順之也;使生不順者,欲也;故聖人必先適欲。

  室大則多陰,臺高則多陽,多陰則蹙,多陽則痿,此陰陽不適之患也。是故先王不處大室,不為高臺,味不眾珍,衣不燀熱。燀熱則理塞,理塞則氣不達;味眾珍則胃充,胃充則中大鞔;中大鞔而氣不達,以此長生可得乎?昔先聖王之為苑囿園池也,足以觀望勞形而已矣;其為宮室臺榭也,足以辟燥溼而已矣;其為輿馬衣裘也,足以逸身煖骸而已矣;其為飲食酏醴也,足以適味充虛而已矣;其為聲色音樂也,足以安性自娛而已矣。五者,聖王之所以養性也,非好儉而惡費也,節乎性也。

  貴公

  四曰──

  昔先聖王之治天下也,必先公,公則天下平矣。平得於公。嘗試觀於上志,有得天下者眾矣,其得之以公,其失之必以偏。凡主之立也,生於公。故鴻範曰:「無偏無黨,王道蕩蕩;無偏無頗,遵王之義;無或作好,遵王之道;無或作惡,遵王之路」。

 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,天下之天下也。陰陽之和,不長一類;甘露時雨,不私一物;萬民之主,不阿一人。伯禽將行,請所以治魯,周公曰:「利而勿利也。」荊人有遺弓者,而不肯索,曰:「荊人遺之,荊人得之,又何索焉?」孔子聞之曰:「去其「荊」而可矣。」

  老聃聞之曰:「去其「人」而可矣。」故老聃則至公矣。天地大矣,生而弗子,成而弗有,萬物皆被其澤、得其利,而莫知其所由始,此三皇、五帝之德也。

  管仲有病,桓公往問之,曰:「仲父之病矣,漬甚,國人弗諱,寡人將誰屬國?」管仲對曰:「昔者臣盡力竭智,猶未足以知之也,今病在於朝夕之中,臣奚能言?」桓公曰:「此大事也,願仲父之教寡人也。」管仲敬諾,曰:「公誰欲相?」公曰:「鮑叔牙可乎?」管仲對曰:「不可。夷吾善鮑叔牙,鮑叔牙之為人也:清廉潔直,視不己若者,不比於人;一聞人之過,終身不忘。」「勿已,則隰朋其可乎?」「隰朋之為人也:上志而下求,醜不若黃帝,而哀不己若者;其於國也,有不聞也;其於物也,有不知也;其於人也,有不見也。勿已乎,則隰朋可也。」夫相,大官也。處大官者,不欲小察,不欲小智,故曰:大匠不斲,大庖不豆,大勇不鬥,大兵不寇。桓公行公去私惡,用管子而為五伯長;行私阿所愛,用豎刀而蟲出於戶。

  人之少也愚,其長也智,故智而用私,不若愚而用公。日醉而飾服,私利而立公,貪戾而求王,舜弗能為。

  去私

  五曰──

  天無私覆也,地無私載也,日月無私燭也,四時無私行也,行其德而萬物得遂長焉。

  黃帝言曰:「聲禁重,色禁重,衣禁重,香禁重,味禁重,室禁重。」

  堯有子十人,不與其子而授舜;舜有子九人,不與其子而授禹;至公也。

  晉平公問於祁黃羊曰:「南陽無令,其誰可而為之?」祁黃羊對曰:「解狐可。」平公曰:「解狐非子之讎邪?」對曰:「君問可,非問臣之讎也。」平公曰:「善。」遂用之。國人稱善焉。居有間,平公又問祁黃羊曰:「國無尉,其誰可而為之?」對曰:「午可。」

  平公曰:「午非子之子邪?」對曰:「君問可,非問臣之子也。」平公曰:「善。」又遂用之。國人稱善焉。孔子聞之曰:「善哉!祁黃羊之論也,外舉不避讎,內舉不避子。」祁黃羊可謂公矣。

  墨者有鉅子腹(黃享),居秦,其子殺人,秦惠王曰:「先生之年長矣,非有它子也,寡人已令吏弗誅矣,先生之以此聽寡人也。」腹(黃享)對曰:「墨者之法曰:「殺人者死,傷人者刑」,此所以禁殺傷人也。夫禁殺傷人者,天下之大義也。王雖為之賜,而令吏弗誅,腹(黃享)不可不行墨者之法。」不許惠王,而遂殺之。子,人之所私也,忍所私以行大義,鉅子可謂公矣。

  庖人調和而弗敢食,故可以為庖。若使庖人調和而食之,則不可以為庖矣。王伯之君亦然,誅暴而不私,以封天下之賢者,故可以為王伯;若使王伯之君誅暴而私之,則亦不可以為王伯矣。

  卷第二

  仲春紀

  一曰──

  仲春之月:日在奎,昏弧中,旦建星中。其日甲乙。其帝太皞。

  其神句芒。其蟲鱗。其音角。律中夾鐘。其數八。其味酸。其臭羶。

  其祀戶。祭先脾。始雨水。桃李華。蒼庚鳴。鷹化為鳩。天子居青陽太廟,乘鸞輅,駕蒼龍,載青旂,衣青衣,服青玉,食麥與羊,其器疏以達。

  是月也,安萌牙,養幼少,存諸孤。擇元日,命人社。命有司,省囹圄,去桎梏,無肆掠,止獄訟。

  是月也,玄鳥至。至之日,以太牢祀於高禖。天子親往,后妃率九嬪御,乃禮天子所御,帶以弓韣,授以弓矢於高禖之前。

  是月也,日夜分。雷乃發聲,始電。蟄蟲咸動,開戶始出。先雷三日,奮鐸以令于兆民曰:「雷且發聲,有不戒其容止者,生子不備,必有凶災。」日夜分,則同度量,鈞衡石,角斗桶,正權概。

  是月也,耕者少舍,乃修闔扇,寢廟必備。無作大事,以妨農功。

  是月也,無竭川澤,無漉陂池,無焚山林。天子乃獻羔開冰,先薦寢廟。上丁,命樂正,入舞舍采,天子乃率三公九卿諸侯親往視之。中丁,又命樂正,入學習樂。

  是月也,祀不用犧牲,用圭璧,更皮幣。

  仲春行秋令,則其國大水,寒氣總至,寇戎來征。行冬令,則陽氣不勝,麥乃不熟,民多相掠。行夏令,則國乃大旱,煖氣早來,蟲螟為害。

  貴生

  二曰──

  聖人深慮天下,莫貴於生。夫耳目鼻口,生之役也。耳雖欲聲,目雖欲色,鼻雖欲芬香,口雖欲滋味,害於生則止。在四官者不欲,利於生者則弗為。由此觀之,耳目鼻口,不得擅行,必有所制。譬之若官職,不得擅為,必有所制。此貴生之術也。

  堯以天下讓於子州支父。子州支父對曰:「以我為天子猶可也。

  雖然,我適有幽憂之病,方將治之,未暇在天下也。」天下,重物也,而不以害其生,又況於它物乎?惟不以天下害其生者也,可以託天下。

  越人三世殺其君,王子搜患之,逃乎丹穴。越國無君,求王子搜而不得,從之丹穴。王子搜不肯出,越人薰之以艾,乘之以王輿。王子搜援綏登車,仰天而呼曰:「君乎,獨不可以舍我乎!」王子搜非惡為君也,惡為君之患也。若王子搜者,可謂不以國傷其生矣,此固越人之所欲得而為君也。

  魯君聞顏闔得道之人也,使人以幣先焉。顏闔守閭,鹿布之衣,而自飯牛。魯君之使者至,顏闔自對之。使者曰:「此顏闔之家邪?

  」顏闔對曰:「此闔之家也。」使者致幣,顏闔對曰:「恐聽繆而遺使者罪,不若審之。」使者還反審之,復來求之,則不得已。故若顏闔者,非惡富貴也,由重生惡之也。世之人主,多以富貴驕得道之人,其不相知,豈不悲哉!

  故曰:道之真,以持身;其緒餘,以為國家;其土苴,以治天下。由此觀之,帝王之功,聖人之餘事也,非所以完身養生之道也。今世俗之君子,危身棄生以徇物,彼且奚以此之也?彼且奚以此為也?

  凡聖人之動作也,必察其所以之與其所以為。今有人於此,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,世必笑之,是何也?所用重,所要輕也。夫生豈特隨侯珠之重也哉?

  子華子曰:「全生為上,虧生次之,死次之,迫生為下。」故所謂尊生者,全生之謂。所謂全生者,六欲皆得其宜也。所謂虧生者,六欲分得其宜也。虧生則於其尊之者薄矣。其虧彌甚者也,其尊彌薄。所謂死者,無有所以知,復其未生也。所謂迫生者,六欲莫得其宜也,皆獲其所甚惡者,服是也,辱是也。辱莫大於不義,故不義,迫生也,而迫生非獨不義也,故曰迫生不若死。奚以知其然也?耳聞所惡,不若無聞;目見所惡,不若無見。故雷則揜耳,電則揜目,此其比也。凡六欲者,皆知其所甚惡,而必不得免,不若無有所以知,無有所以知者,死之謂也,故迫生不若死。嗜肉者,非腐鼠之謂也;嗜酒者,非敗酒之謂也;尊生者,非迫生之謂也。

  情欲

  三曰──

  天生人而使有貪有欲。欲有情,情有節。聖人修節以止欲,故不過行其情也。故耳之欲五聲,目之欲五色,口之欲五味,情也。此三者,貴賤愚智賢不肖欲之若一,雖神農、黃帝其與桀、紂同。聖人之所以異者,得其情也。由貴生動則得其情矣,不由貴生動則失其情矣。此二者,死生存亡之本也。

  俗主虧情,故每動為亡敗。耳不可贍,目不可厭,口不可滿,身盡府種,筋骨沈滯,血脈壅塞,九竅寥寥,曲失其宜,雖有彭祖,猶不能為也。其於物也,不可得之為欲,不可足之為求,大失生本。民人怨謗,又樹大讎;意氣易動,蹻然不固;矜勢好智,胸中欺詐;德義之緩,邪利之急。身以困窮,雖後悔之,尚將奚及?巧佞之近,端直之遠,國家大危,悔前之過,猶不可反。聞言而驚,不得所由。百病怒起,亂難時至。以此君人,為身大憂。耳不樂聲,目不樂色,口不甘味,與死無擇。

  古人得道者,生以壽長,聲色滋味,能久樂之,奚故?論早定也。論早定則知早嗇,知早嗇則精不竭。秋早寒則冬必煖矣,春多雨則夏必旱矣,天地不能兩,而況於人類乎?人與天地也同,萬物之形雖異,其情一體也。故古之治身與天下者,必法天地也。尊酌者眾則速盡。萬物之酌大貴之生者眾矣,故大貴之生常速盡。非徒萬物酌之也,又損其生以資天下之人,而終不自知。功雖成乎外,而生虧乎內。

  耳不可以聽,目不可以視,口不可以食,胸中大擾,妄言想見,臨死之上,顛倒驚懼,不知所為,用心如此,豈不悲哉!

  世人之事君者,皆以孫叔敖之遇荊莊王為幸,自有道者論之則不然,此荊國之幸。荊莊王好周遊田獵,馳騁弋射,歡樂無遺,盡傅其境內之勞與諸侯之憂於孫叔敖,孫叔敖日夜不息,不得以便生為故,故使莊王功跡著乎竹帛,傳乎後世。

  當染

  四曰──

  墨子見染素絲者而歎曰:「染於蒼則蒼,染於黃則黃,所以入者變,其色亦變,五入而以為五色矣。」故染不可不慎也。

  非獨染絲然也,國亦有染。舜染於許由、伯陽,禹染於皋陶、伯益,湯染於伊尹、仲虺,武王染於太公望、周公旦,此四王者所染當,故王天下,立為天子,功名蔽天地,舉天下之仁義顯人必稱此四王者。夏桀染於干辛、歧踵戎,殷紂染於崇侯、惡來,周厲王染於虢公長父、榮夷終,幽王染於虢公鼓、祭公敦,此四王者所染不當,故國殘身死,為天下僇,舉天下之不義辱人必稱此四王者。齊桓公染於管仲、鮑叔,晉文公染於咎犯、郤偃,荊莊王染於孫叔敖、沈尹蒸,吳王闔廬染於伍員、文之儀,越王句踐染於范蠡、大夫種,此五君者所染當,故霸諸侯,功名傳於後世。范吉射染於張柳朔、王生,中行寅染於黃藉秦、高彊,吳王夫差染於王孫雄、太宰嚭,智伯瑤染於智國、張武,中山尚染於魏義、椻長,宋康王染於唐鞅、田不禋,此六君者所染不當,故國皆殘亡,身或死辱,宗廟不血食,絕其後類,君臣離散,民人流亡,舉天下之貪暴可羞人必稱此六君者。凡為君非為君而因榮也,非為君而因安也,以為行理也。行理生於當染,故古之善為君者,勞於論人,而佚於官事,得其經也。不能為君者,傷形費神,愁心勞耳目,國愈危,身愈辱,不知要故也。不知要故則所染不當,所染不當,理奚由至?六君者是已。六君者,非不重其國、愛其身也,所染不當也。存亡故不獨是也,帝王亦然。

  非獨國有染也。孔子學於老聃、孟蘇夔、靖叔。魯惠公使宰讓請郊廟之禮於天子,桓王使史角往,惠公止之,其後在於魯,墨子學焉。此二士者,無爵位以顯人,無賞祿以利人,舉天下之顯榮者必稱此二士也。皆死久矣,從屬彌眾,弟子彌豐,充滿天下,王公大人從而顯之,有愛子弟者隨而學焉,無時乏絕。子貢、子夏、曾子學於孔子,田子方學於子貢,段干木學於子夏,吳起學於曾子。禽滑釐學於墨子,許犯學於禽滑釐,田繫學於許犯。孔、墨之後學顯榮於天下者眾矣,不可勝數,皆所染者得當也。

  功名

  五曰──

  由其道,功名之不可得逃,猶表之與影,若呼之與響。善釣者出魚乎十仞之下,餌香也;善弋者下鳥乎百仞之上,弓良也;善為君者,蠻夷反舌殊俗異習皆服之,德厚也。水泉深則魚鱉歸之,樹木盛則飛鳥歸之,庶草茂則禽獸歸之,人主賢則豪桀歸之。故聖王不務歸之者,而務其所以歸。

  彊令之笑不樂,彊令之哭不悲。彊令之為道也,可以成小,而不可以成大。

  缶醯黃,蚋聚之,有酸,徒水則必不可。以貍致鼠,以冰致蠅,雖工不能。以茹魚去蠅,蠅愈至,不可禁,以致之之道去之也。桀、紂以去之之道致之也,罰雖重,刑雖嚴,何益?

  大寒既至,民煖是利;大熱在上,民清是走。是故民無常處,見利之聚,無之去。欲為天子,民之所走,不可不察。今之世,至寒矣,至熱矣,而民無走者,取則行鈞也。欲為天子,所以示民,不可不異也。行不異,亂雖信今,民猶無走。民無走,則王者廢矣,暴君幸矣,民絕望矣。故當今之世,有仁人在焉,不可而不此務,有賢主不可而不此事。

  賢不肖不可以不相分,若命之不可易,若美惡之不可移。桀、紂貴為天子,富有天下,能盡害天下之民,而不能得賢名之。關龍逢、王子比干能以要領之死,爭其上之過,而不能與之賢名。名固不可以相分,必由其理。

  卷第三

  季春紀

  一曰──

  季春之月:日在胃,昏七星中,旦牽牛中。其日甲乙。其帝太皞。其神句芒。其蟲鱗。其音角。律中姑洗。其數八。其味酸。其臭羶。其祀戶。祭先脾。桐始華。田鼠化為鴽。虹始見。萍始生。天子居青陽右個,乘鸞輅,駕蒼龍,載青旂,衣青衣,服青玉。食麥與羊。其器疏以達。

  是月也,天子乃薦鞠衣于先帝。命舟牧覆舟,五覆五反,乃告舟備具于天子焉,天子焉始乘舟。薦鮪于寢廟,乃為麥祈實。

  是月也,生氣方盛,陽氣發泄,生者畢出,萌者盡達,不可以內。天子布德行惠,命有司,發倉窌,賜貧窮,振乏絕,開府庫,出幣帛,周天下,勉諸侯,聘名士,禮賢者。

  是月也,命司空曰:「時雨將降,下水上騰;循行國邑,周視原野;修利隄防,導達溝瀆,開通道路,無有障塞;田獵罼弋,罝罘羅網,餧獸之藥,無出九門。」

  是月也,命野虞,無伐桑柘。鳴鳩拂其羽,戴任降于桑。具栚曲筥筐,后妃齋戒,親東鄉躬桑,禁婦女無觀。省婦使,勸蠶事,蠶事既登,分繭稱絲效功,以共郊廟之服,無有敢墮。

  是月也,命工師,令百工,審五庫之量,金鐵、皮革筋、角齒、羽箭幹、脂膠丹漆,無或不良。百工咸理,監工日號,無悖于時;無或作為淫巧,以蕩上心。

  是月之末,擇吉日,大合樂,天子乃率三公九卿諸侯大夫親往視之。

  是月也,乃合纍牛騰馬游牝于牧,犧牲駒犢,舉書其數。國人儺,九門磔禳,以畢春氣。

  行之是令,而甘雨至三旬。季春行冬令,則寒氣時發,草木皆肅,國有大恐。行夏令,則民多疾疫,時雨不降,山陵不收。行秋令,則天多沈陰,淫雨早降,兵革並起。

  盡數

  二曰──

  天生陰陽寒暑燥溼,四時之化,萬物之變,莫不為利,莫不為害。聖人察陰陽之宜,辨萬物之利以便生,故精神安乎形,而年壽得長焉。長也者,非短而續之也,畢其數也。畢數之務,在乎去害。何謂去害?大甘、大酸、大苦、大辛、大鹹,五者充形則生害矣。大喜、大怒、大憂、大恐、大哀,五者接神則生害矣。大寒、大熱、大燥、大溼、大風、大霖、大霧,七者動精則生害矣。故凡養生,莫若知本,知本則疾無由至矣。

  精氣之集也,必有入也。集於羽鳥與為飛揚,集於走獸與為流行,集於珠玉與為精朗,集於樹木與為茂長,集於聖人與為敻明。精氣之來也,因輕而揚之,因走而行之,因美而良之,因長而養之,因智而明之。

  流水不腐,戶樞不蠹,動也。形氣亦然,形不動則精不流,精不流則氣鬱。鬱處頭則為腫為風,處耳則為挶為聾,處目則為眵為盲,處鼻則為鼽為窒,處腹則為張為府,處足則為痿為蹙。

  輕水所多禿與癭人,重水所多尰與躄人,甘水所多好與美人,辛水所多疽與痤人,苦水所多尪與傴人。

  凡食無彊厚,味無以烈味重酒,是以謂之疾首。食能以時,身必無災。凡食之道,無飢無飽,是之謂五藏之葆。口必甘味,和精端容,將之以神氣。百節虞歡,咸進受氣。飲必小咽,端直無戾。

  今世上卜筮禱祠,故疾病愈來。譬之若射者,射而不中,反修于招,何益於中?夫以湯止沸,沸愈不止,去其火則止矣。故巫醫毒藥,逐除治之,故古之人賤之也,為其末也。

  先己

  三曰──

  湯問於伊尹曰:「欲取天下若何?」伊尹對曰:「欲取天下,天下不可取。可取,身將先取。」凡事之本,必先治身,嗇其大寶。用其新,棄其陳,腠理遂通。精氣日新,邪氣盡去,及其天年。此之謂真人。

  昔者先聖王,成其身而天下成,治其身而天下治。故善響者不於響於聲,善影者不於影於形,為天下者不於天下於身。詩曰:「淑人君子,其儀不忒。其儀不忒,正是四國」,言正諸身也。故反其道而身善矣;行義則人善矣;樂備君道,而百官已治矣,萬民已利矣。三者之成也,在於無為。無為之道曰勝天,義曰利身,君曰勿身。勿身督聽,利身平靜,勝天順性。順性則聰明壽長,平靜則業進樂鄉,督聽則姦塞不皇。故上失其道則邊侵於敵,內失其行,名聲墮於外。是故百仞之松,本傷於下,而末槁於上;商、周之國,謀失於胸,令困於彼。故心得而聽得,聽得而事得,事得而功名得。五帝先道而後德,故德莫盛焉;三王先教而後殺,故事莫功焉;五伯先事而後兵,故兵莫彊焉。當今之世,巧謀並行,詐術遞用,攻戰不休,亡國辱主愈眾,所事者末也。

  夏后相與有扈戰於甘澤而不勝,六卿請復之,夏后相曰:「不可。吾地不淺,吾民不寡,戰而不勝,是吾德薄而教不善也。」於是乎處不重席,食不貳味,琴瑟不張,鍾鼓不修,子女不飭,親親長長,尊賢使能,期年而有扈氏服。故欲勝人者必先自勝,欲論人者必先自論,欲知人者必先自知。

  詩曰:「執轡如組。」孔子曰:「審此言也可以為天下。」子貢曰:「何其躁也?」孔子曰:「非謂其躁也,謂其為之於此,而成文於彼也,聖人組修其身,而成文於天下矣。」故子華子曰:「丘陵成而穴者安矣,大水深淵成而魚鱉安矣,松柏成而塗之人已蔭矣。」

  孔子見魯哀公,哀公曰:「有語寡人曰:「為國家者,為之堂上而已矣。」寡人以為迂言也。」孔子曰:「此非迂言也。丘聞之:「得之於身者得之人,失之於身者失之人。」不出於門戶而天下治者,其唯知反於己身者乎!」

  論人

  四曰──

  主道約,君守近。太上反諸己,其次求諸人。其索之彌遠者,其推之彌疏;其求之彌疆者,失之彌遠。

  何謂反諸己也?適耳目,節嗜欲,釋智謀,去巧故,而游意乎無窮之次,事心乎自然之塗,若此則無以害其天矣。無以害其天則知精,知精則知神,知神之謂得一。凡彼萬形,得一後成。故知一,則應物變化,闊大淵深,不可測也。德行昭美,比於日月,不可息也。豪士時之,遠方來賓,不可塞也。意氣宣通,無所束縛,不可收也。故知知一,則復歸於樸,嗜欲易足,取養節薄,不可得也。離世自樂,中情潔白,不可量也。威不能懼,嚴不能恐,不可服也。故知知一,則可動作當務,與時周旋,不可極也。舉錯以數,取與遵理,不可惑也。言無遺者,集肌膚,不可革也。讒人困窮,賢者遂興,不可匿也。故知知一,則若天地然,則何事之不勝,何物之不應?譬之若御者,反諸己,則車輕馬利,致遠復食而不倦。昔上世之亡主,以罪為在人,故日殺僇而不止,以至於亡而不悟。三代之興王,以罪為在己,故日功而不衰,以至於王。

  何謂求諸人?人同類而智殊,賢不肖異,皆巧言辯辭,以自防禦,此不肖主之所以亂也。凡論人,通則觀其所禮,貴則觀其所進,富則觀其所養,聽則觀其所行,止則觀其所好,習則觀其所言,窮則觀其所不受,賤則觀其所不為,喜之以驗其守,樂之以驗其僻,怒之以驗其節,懼之以驗其特,哀之以驗其人,苦之以驗其志,八觀六驗,此賢主之所以論人也。論人者,又必以六戚四隱。何謂六戚?父母兄弟妻子。何謂四隱?交友故舊邑里門郭。內則用六戚四隱,外則用八觀六驗,人之情偽貪鄙美惡無所失矣,譬之若逃雨,汙無之而非是。

  此聖王之所以知人也。

  圜道

  五曰──

  天道圜,地道方,聖王法之,所以立上下。何以說天道之圜也?

  精氣一上一下,圜周復雜,無所稽留,故曰天道圜。何以說地道之方也?萬物殊類殊形,皆有分職,不能相為,故曰地道方。主執圜,臣處方,方圜不易,其國乃昌。

  日夜一周,圜道也。月躔二十八宿,軫與角屬,圜道也。精行四時,一上一下各與遇,圜道也。物動則萌,萌而生,生而長,長而大,大而成,成乃衰,衰乃殺,殺乃藏,圜道也。雲氣西行,云云然冬夏不輟;水泉東流,日夜不休;上不竭,下不滿;小為大,重為輕;圜道也。黃帝曰:「帝無常處也,有處者乃無處也」,以言不刑蹇,圜道也。人之竅九,一有所居則八虛,八虛甚久則身斃。故唯而聽,唯止;聽而視,聽止。以言說一,一不欲留,留運為敗,圜道也,一也齊至貴,莫知其原,莫知其端,莫知其始,莫知其終,而萬物以為宗。聖王法之,以令其性,以定其正,以出號令。令出於主口,官職受而行之,日夜不休,宣通下究,瀸於民心,遂於四方,還周復歸,至於主所,圜道也。令圜則可不可善不善無所壅矣。無所壅者,主道通也。故令者,人主之所以為命也,賢不肖安危之所定也。人之有形體四枝,其能使之也,為其感而必知也,感而不知,則形體四枝不使矣。人臣亦然,號令不感,則不得而使矣。有之而不使,不若無有。

  主也者,使非有者也,舜、禹、湯、武皆然。

  先王之立高官也,必使之方。方則分定,分定則下不相隱。堯、舜,賢主也,皆以賢者為後,不肯與其子孫,猶若立官必使之方。今世之人主,皆欲世勿失矣,而與其子孫,立官不能使之方,以私欲亂之也,何哉?其所欲者之遠,而所知者之近也。今五音之無不應也,其分審也。宮徵商羽角,各處其處,音皆調均,不可以相違,此所以不受也。賢主之立官,有似於此。百官各處其職、治其事以待主,主無不安矣。以此治國,國無不利矣;以此備患,患無由至矣。

  卷第四

  孟夏紀

  一曰──

  孟夏之月:日在畢,昏翼中,旦婺女中。其日丙丁。其帝炎帝。

  其神祝融。其蟲羽。其音徵。律中仲呂。其數七。其性禮。其事視。

  其味苦。其臭焦。其祀灶。祭先肺。螻蟈鳴。丘蚓出。王菩生。苦菜秀。天子居明堂左個,乘朱輅,駕赤騮,載赤旂,衣赤衣,服赤玉,食菽與雞。其器高以觕。

  是月也,以立夏。先立夏三日,太史謁之天子曰:「某日立夏,盛德在火。」天子乃齋。立夏之日,天子親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夏於南郊,還,乃行賞,封侯慶賜,無不欣說。乃命樂師習合禮樂。命太尉,贊傑俊,遂賢良,舉長大。行爵出祿,必當其位。

  是月也,繼長增高,無有壞隳。無起土功,無發大眾,無伐大樹。

  是月也,天子始絺。命野虞,出行田原,勞農勸民,無或失時。

  命司徒,循行縣鄙。命農勉作,無伏于都。

  是月也,驅獸無害五穀。無大田獵。農乃升麥。天子乃以彘嘗麥,先薦寢廟。

  是月也,聚蓄百藥。糜草死。麥秋至。斷薄刑,決小皋,出輕繫。蠶事既畢,后妃獻繭。乃收繭稅,以桑為均,貴賤少長如一,以給郊廟之祭服。

  是月也,天子飲酎,用禮樂。

  行之是令,而甘雨至三旬。孟夏行秋令,則苦雨數來,五穀不滋,四鄙入保。行冬令,則草木早枯,後乃大水,敗其城郭。行春令,則蟲蝗為敗,暴風來格,秀草不實。

  勸學

  二曰──

  先王之教,莫榮於孝,莫顯於忠。忠孝,人君人親之所甚欲也。

  顯榮,人子人臣之所甚願也。然而人君人親不得其所欲,人子人臣不得其所願,此生於不知理義。不知理義,生於不學。學者師達而有材,吾未知其不為聖人。聖人之所在,則天下理焉。在右則右重,在左則左重,是故古之聖王未有不尊師者也。尊師則不論其貴賤貧富矣。

  若此則名號顯矣,德行彰矣。故師之教也,不爭輕重尊卑貧富,而爭於道。其人苟可,其事無不可,所求盡得,所欲盡成,此生於得聖人。聖人生於疾學。不疾學而能為魁士名人者,未之嘗有也。疾學在於尊師,師尊則言信矣,道論矣。故往教者不化,召師者不化,自卑者不聽,卑師者不聽。師操不化不聽之術而以彊教之,欲道之行、身之尊也,不亦遠乎?學者處不化不聽之勢,而以自行,欲名之顯、身之安也,是懷腐而欲香也,是入水而惡濡也。

  凡說者,兌之也,非說之也。今世之說者,多弗能兌,而反說之。夫弗能兌而反說,是拯溺而硾之以石也,是救病而飲之以堇也,使世益亂;不肖主重惑者,從此生矣。故為師之務,在於勝理,在於行義。理勝義立則位尊矣,王公大人弗敢驕也,上至於天子,朝之而不慚,凡遇合也,合不可必,遺理釋義以要不可必,而欲人之尊之也,不亦難乎?故師必勝理行義然後尊。

  曾子曰:「君子行於道路,其有父者可知也,其有師者可知也。

  夫無父而無師者,餘若夫何哉!」此言事師之猶事父也。曾點使曾參,過期而不至,人皆見曾點曰:「無乃畏邪?」曾點曰:「彼雖畏,我存,夫安敢畏?」孔子畏於匡,顏淵後,孔子曰:「吾以汝為死矣。」顏淵曰:「子在,回何敢死?」顏回之於孔子也,猶曾參之事父也。古之賢者,與其尊師若此,故師盡智竭道以教。

  尊師

  三曰──

  神農師悉諸,黃帝師大撓,帝顓頊師伯夷父,帝嚳師伯招,帝堯師子州支父,帝舜師許由,禹師大成贄,湯師小臣,文王、武王師呂望、周公旦,齊桓公師管夷吾,晉文公師咎犯、隨會,秦穆公師百里奚、公孫枝,楚莊王師孫叔敖、沈尹巫,吳王闔閭師伍子胥、文之儀,越王句踐師范蠡、大夫種。此十聖人六賢者,未有不尊師者也。今尊不至於帝,智不至於聖,而欲無尊師,奚由至哉?此五帝之所以絕,三代之所以滅。

  且天生人也,而使其耳可以聞,不學,其聞不若聾;使其目可以見,不學,其見不若盲;使其口可以言,不學,其言不若爽;使其心可以知,不學,其知不若狂。故凡學,非能益也,達天性也。能全天之所生而勿敗之,是謂善學。子張,魯之鄙家也;顏涿聚,梁父之大盜也;學於孔子。段干木,晉國之大駔也,學於子夏。高何、縣子石,齊國之暴者也,指於鄉曲,學於子墨子。索盧參,東方之鉅狡也,學於禽滑黎。此六人者,刑戮死辱之人也,今非徒免於刑戮死辱也,由此為天下名士顯人,以終其壽,王公大人從而禮之,此得之於學也。

  凡學,必務進業,心則無營,疾諷誦,謹司聞,觀驩愉,問書意,順耳目,不逆志,退思慮,求所謂,時辨說,以論道,不苟辨,必中法,得之無矜,失之無慚,必反其本。

  生則謹養,謹養之道,養心為貴;死則敬祭,敬祭之術,時節為務;此所以尊師也。治唐圃,疾灌寖,務種樹;織葩屨,結罝網,捆蒲葦;之田野,力耕耘,事五穀;如山林,入川澤,取魚鱉,求鳥獸;此所以尊師也。視輿馬,慎駕御;適衣服,務輕煖;臨飲食,必蠲絜;善調和,務甘肥;必恭敬;和顏色,審辭令;疾趨翔,必嚴肅;此所以尊師也。

  君子之學也,說義必稱師以論道,聽從必盡力以光明。聽從不盡力,命之曰背;說義不稱師,命之曰叛;背叛之人,賢主弗內之於朝,君子不與交友。故教也者,義之大者也;學也者,知之盛者也。義之大者,莫大於利人,利人莫大於教。知之盛者,莫大於成身,成身莫大於學。身成則為人子弗使而孝矣,為人臣弗令而忠矣,為人君弗彊而平矣,有大勢可以為天下正矣。故子貢問孔子曰:「後世將何以稱夫子?」孔子曰:「吾何足以稱哉?勿已者,則好學而不厭,好教而不倦,其惟此邪。」天子入太學,祭先聖,則齒嘗為師者弗臣,所以見敬學與尊師也。

  誣徒

  四曰──

  達師之教也,使弟子安焉、樂焉、休焉、游焉、肅焉、嚴焉。此六者得於學,則邪辟之道塞矣,理義之術勝矣。此六者不得於學,則君不能令於臣,父不能令於子,師不能令於徒。人之情,不能樂其所不安,不能得於其所不樂。為之而樂矣,奚待賢者?雖不肖者猶若勸之。為之而苦矣,奚待不肖者?雖賢者猶不能久。反諸人情,則得所以勸學矣。子華子曰:「王者樂其所以王,亡者亦樂其所以亡,故烹獸不足以盡獸,嗜其脯則幾矣。」然則王者有嗜乎理義也,亡者亦有嗜乎暴慢也。所嗜不同,故其禍福亦不同。

  不能教者:志氣不和,取舍數變,固無恆心,若晏陰喜怒無處;言談日易,以恣自行,失之在己,不肯自非,愎過自用,不可證移;見權親勢及有富厚者,不論其材,不察其行,敺而教之,阿而諂之,若恐弗及;弟子居處修潔,身狀出倫,聞識疏達,就學敏疾,本業幾終者,則從而抑之,難而懸之,妒而惡之;弟子去則冀終,居則不安,歸則愧於父母兄弟,出則慚於知友邑里;此學者之所悲也,此師徒相與異心也。人之情,惡異於己者,此師徒相與造怨尤也。人之情,不能親其所怨,不能譽其所惡,學業之敗也,道術之廢也,從此生矣。善教者則不然,視徒如己。反己以教,則得教之情也。所加於人,必可行於己,若此則師徒同體。人之情,愛同於己者,譽同於己者,助同於己者,學業之章明也,道術之大行也,從此生矣。

  不能學者:從師苦而欲學之功也,從師淺而欲學之深也。草木雞狗牛馬,不可譙詬遇之,譙詬遇之,則亦譙詬報人,又況乎達師與道術之言乎?故不能學者:遇師則不中,用心則不專,好之則不深,就業則不疾,辯論則不審,教人則不精;於師慍,懷於俗,羈神於世;矜勢好尤,故湛於巧智,昏於小利,惑於嗜欲;問事則前後相悖,以章則有異心,以簡則有相反;離則不能合,合則弗能離,事至則不能受。此不能學者之患也。

  用眾

  五曰──

  善學者若齊王之食雞也,必食其跖數千而後足,雖不足,猶若有跖。

  物固莫不有長,莫不有短。人亦然。故善學者,假人之長以補其短。故假人者遂有天下。

  無醜不能,無惡不知。醜不能、惡不知病矣,不醜不能、不惡不知尚矣。雖桀、紂猶有可畏可取者,而況於賢者乎?

  故學士曰:「辯議不可不為。」辯議而苟可為,是教也。教,大議也。辯議而不可為,是被褐而出,衣錦而入。

  戎人生乎戎、長乎戎而戎言,不知其所受之;楚人生乎楚、長乎楚而楚言,不知其所受之。今使楚人長乎戎,戎人長乎楚,則楚人戎言,戎人楚言矣。由是觀之,吾未知亡國之主不可以為賢主也,其所生長者不可耳。故所生長不可不察也。

  天下無粹白之狐,而有粹白之裘,取之眾白也。夫取於眾,此三皇、五帝之所以大立功名也。凡君之所以立,出乎眾也。立已定而舍其眾,是得其末而失其本。得其末而失其本,不聞安居。故以眾勇無畏乎孟賁矣,以眾力無畏乎烏獲矣,以眾視無畏乎離婁矣,以眾知無畏乎堯、舜矣。夫以眾者,此君人之大寶也。田駢謂齊王曰:「孟賁庶乎患術,而邊境弗患;楚、魏之王,辭言不說,而境內已修備矣,兵士已修用矣;得之眾也」。

  卷第五

  仲夏紀

  一曰──

  仲夏之月:日在東井,昏亢中,旦危中。其日丙丁。其帝炎帝。

  其神祝融。其蟲羽。其音徵。律中蕤賓。其數七。其味苦。其臭焦。

  其祀灶。祭先肺。小暑至。螳蜋生。鶪始鳴。反舌無聲。天子居明堂太廟,乘朱輅,駕赤騮,載赤旂,衣朱衣,服赤玉,食菽與雞。其器高以觕。養壯狡。

  是月也,命樂師,修鞀鞞鼓,均琴瑟管簫,執干戚戈羽,調竽笙壎箎,飭鍾磬柷敔。命有司,為民祈祀山川百原,大雩帝,用盛樂。

  乃命百縣,雩祭祀百辟卿士有益於民者,以祈穀實。農乃登黍。

  是月也,天子以雛嘗黍,羞以含桃,先薦寢廟。令民無刈藍以染,無燒炭,無暴布。門閭無閉,關市無索。挺重囚,益其食。游牝別其群,則縶騰駒,班馬正。

  是月也,日長至。陰陽爭,死生分。君子齋戒,處必揜,身欲靜無躁,止聲色,無或進,薄滋味,無致和,退嗜慾,定心氣,百官靜,事無刑,以定晏陰之所成。鹿角解。蟬始鳴。半夏生,木堇榮。

  是月也,無用火南方。可以居高明,可以遠眺望,可以登山陵,可以處臺榭。

  仲夏行冬令,則雹霰傷穀,道路不通,暴兵來至。行春令,則五穀晚熟,百螣時起,其國乃饑。行秋令,則草木零落,果實早成,民殃於疫。

  大樂

  二曰──

  音樂之所由來者遠矣,生於度量,本於太一。太一出兩儀,兩儀出陰陽。陰陽變化,一上一下,合而成章。渾渾沌沌,離則復合,合則復離,是謂天常。天地車輪,終則復始,極則復反,莫不咸當。日月星辰,或疾或徐,日月不同,以盡其行。四時代興,或暑或寒,或短或長。或柔或剛。萬物所出,造於太一,化於陰陽。萌芽始震,凝寒以形。形體有處,莫不有聲。聲出於和,和出於適。和適先王定樂,由此而生。

  天下太平,萬物安寧,皆化其上,樂乃可成。成樂有具,必節嗜慾。嗜慾不辟,樂乃可務。務樂有術,必由平出。平出於公,公出於道。故惟得道之人,其可與言樂乎!亡國戮民,非無樂也,其樂不樂。溺者非不笑也,罪人非不歌也,狂者非不武也,亂世之樂,有似於此。君臣失位,父子失處,夫婦失宜,民人呻吟,其以為樂也,若之何哉?

  凡樂,天地之和,陰陽之調也。始生人者天也,人無事焉。天使人有欲,人弗得不求。天使人有惡,人弗得不辟。欲與惡所受於天也,人不得興焉,不可變,不可易。世之學者,有非樂者矣,安由出哉?

  大樂,君臣父子長少之所歡欣而說也。歡欣生於平,平生於道。

  道也者,視之不見,聽之不聞,不可為狀。有知不見之見、不聞之聞,無狀之狀者,則幾於知之矣。道也者,至精也,不可為形,不可為名,彊為之謂之太一。故一也者制令,兩也者從聽。先聖擇兩法一,是以知萬物之情。故能以一聽政者,樂君臣,和遠近,說黔首,合宗親。能以一治其身者,免於災,終其壽,全其天。能以一治其國者,姦邪去,賢者至,成大化。能以一治天下者,寒暑適,風雨時,為聖人。故知一則明,明兩則狂。

  侈樂

  三曰──

  人莫不以其生生,而不知其所以生。人莫不以其知知,而不知其所以知。知其所以知之謂知道,不知其所以知之謂棄寶。棄寶者必離其咎。世之人主,多以珠玉戈劍為寶,愈多而民愈怨,國人愈危,身愈危累,則失寶之情矣。亂世之樂與此同。為木革之聲則若雷,為金石之聲則若霆,為絲竹歌舞之聲則若譟。以此駭心氣、動耳目、搖蕩生則可矣,以此為樂則不樂。故樂愈侈,而民愈鬱,國愈亂,主愈卑,則亦失樂之情矣。

  凡古聖王之所為貴樂者,為其樂也。夏桀、殷紂作為侈樂,大鼓鐘磬管簫之音,以鉅為美,以眾為觀,俶詭殊瑰,耳所未嘗聞,目所未嘗見,務以相過,不用度量。宋之衰也,作為千鍾。齊之衰也,作為大呂。楚之衰也,作為巫音。侈則侈矣,自有道者觀之,則失樂之情。失樂之情,其樂不樂。樂不樂者,其民必怨,其生必傷。其生之與樂也,若冰之於炎日,反以自兵。此生乎不知樂之情,而以侈為務故也。

  樂之有情,譬之若肌膚形體之有情性也,有情性則必有性養矣。

  寒溫勞逸饑飽,此六者非適也。凡養也者,瞻非適而以之適者也。能以久處其適,則生長矣。生也者,其身固靜,或而後知,或使之也。

  遂而不返,制乎嗜欲,制乎嗜欲無窮則必失其天矣。且夫嗜欲無窮,則必有貪鄙悖亂之心,淫佚姦詐之事矣。故彊者劫弱,眾者暴寡,勇者凌怯,壯者傲幼,從此生矣。

  適音

  四曰──

  耳之情欲聲,心不樂,五音在前弗聽。目之情欲色,心弗樂,五色在前弗視。鼻之情欲芬香,心弗樂,芬香在前弗嗅。口之情欲滋味,心弗樂,五味在前弗食。欲之者,耳目鼻口也;樂之弗樂者,心也。心必和平然後樂,心必樂然後耳目鼻口有以欲之,故樂之務在於和心,和心在於行適。

  夫樂有適,心亦有適。人之情,欲壽而惡夭,欲安而惡危,欲榮而惡辱,欲逸而惡勞。四欲得,四惡除,則心適矣。四欲之得也,在於勝理。勝理以治身則生全以,生全則壽長矣。勝理以治國則法立,法立則天下服矣。故適心之務在於勝理。

  夫音亦有適。太鉅則志蕩,以蕩聽鉅則耳不容,不容則橫塞,橫塞則振。太小則志嫌,以嫌聽小則耳不充,不充則不詹,不詹則窕。

  太清則志危,以危聽清則耳谿極,谿極則不鑒,不鑒則竭。太濁則志下,以下聽濁則耳不收,不收則不特,不特則怒。故太鉅、太小、太清、太濁皆非適也。

  何謂適?衷音之適也。何謂衷?大不出鈞,重不過石,小大輕重之衷也。黃鐘之宮,音之本也,清濁之衷也。衷也者適也,以適聽適則和矣。樂無太,平和者是也。故治世之音安以樂,其政平也;亂世之音怨以怒,其政乖也;亡國之音悲以哀,其政險也。凡音樂通乎政,而移風平俗者也,俗定而音樂化之矣。故有道之世,觀其音而知其俗矣,觀其政而知其主矣。故先王必託於音樂以論其教。清廟之瑟,朱弦而疏越,一唱而三歎,有進乎音者矣。大饗之禮,上玄尊而俎生魚,大羹不和,有進乎味者也。故先王之制禮樂也,非特以歡耳目、極口腹之欲也,將以教民平好惡、行理義也。

  古樂

  五曰──

  樂所由來者尚也,必不可廢。有節有侈,有正有淫矣。賢者以昌,不肖者以亡。

  昔古朱襄氏之治天下也,多風而陽氣畜積,萬物散解,果實不成,故士達作為五弦瑟,以來陰氣,以定群生。

  昔葛天氏之樂,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闋:一曰載民,二曰玄鳥,三曰遂草木,四曰奮五穀,五曰敬天常,六曰達帝功,七曰依地德,八曰總萬物之極。

  昔陶唐氏之始,陰多滯伏而湛積,水道壅塞,不行其原,民氣鬱閼而滯者,筋骨瑟縮不達,故作為舞以宣導之。

  昔黃帝令伶倫作為律。伶倫自大夏之西,乃之阮隃之陰,取竹於嶰谿之谷,以生空竅厚鈞者、斷兩節間、其長三寸九分而吹之,以為黃鐘之宮,吹曰「舍少」。次制十二筒,以之阮隃之下,聽鳳皇之鳴,以別十二律。其雄鳴為六,雌鳴亦六,以比黃鐘之宮,適合。黃鐘之宮,皆可以生之,故曰黃鐘之宮,律呂之本。黃帝又命伶倫與榮將鑄十二鐘,以和五音,以施英韶,以仲春之月,乙卯之日,日在奎,始奏之,命之曰咸池。

  帝顓頊生自若水,實處空桑,乃登為帝。惟天之合,正風乃行,其音若熙熙淒淒鏘鏘。帝顓頊好其音,乃令飛龍作效八風之音,命之曰承雲,以祭上帝。乃令(魚單)先為樂倡,(魚單)乃偃寢,以其尾鼓其腹,其音英英。

  帝嚳命咸黑作為聲歌──九招、六列、六英。有倕作為鼙鼓鐘磬吹苓管壎箎鞀椎鍾。帝嚳乃令人抃或鼓鼙,擊鐘磬,吹苓展管箎。因令鳳鳥、天翟舞之。帝嚳大喜,乃以康帝德。

  帝堯立,乃命質為樂。質乃效山林谿谷之音以歌,乃以麋(革各)冒缶而鼓之,乃拊石擊石,以象上帝玉磬之音,以致舞百獸。瞽叟乃拌五弦之瑟,作以為十五弦之瑟。命之曰大章,以祭上帝。

  舜立,仰延乃拌瞽叟之所為瑟,益之八弦,以為二十三弦之瑟。

  帝舜乃令質修九招、六列、六英,以明帝德。

  禹立,勤勞天下,日夜不懈,通大川,決壅塞,鑿龍門,降通漻水以導河,疏三江五湖,注之東海,以利黔首。於是命皋陶作為夏籥九成,以昭其功。

  殷湯即位,夏為無道,暴虐萬民,侵削諸侯,不用軌度,天下患之。湯於是率六州以討桀罪,功名大成,黔首安寧。湯乃命伊尹作為大護,歌晨露,修九招、六列,以見其善。

  周文王處岐,諸侯去殷三淫而翼文王。散宜生曰:「殷可伐也。

  」文王弗許。周公旦乃作詩曰:「文王在上,於昭于天,周雖舊邦,其命維新」,以繩文王之德。

  武王即位,以六師伐殷,六師未至,以銳兵克之於牧野。歸,乃薦俘馘于京太室,乃命周公為作大武。

  成王立,殷民反,王命周公踐伐之。商人服象,為虐于東夷,周公遂以師逐之,至于江南,乃為三象,以嘉其德。

  故樂之所由來者尚矣,非獨為一世之所造也。

  卷第六

  季夏紀

  一曰──

  季夏之月:日在柳,昏心中,旦奎中。其日丙丁。其帝炎帝。其神祝融。其蟲羽。其音徵。律中林鐘。其數七。其味苦。其臭焦。其祀灶。祭先肺。涼風始至。蟋蟀居宇。鷹乃學習。腐草化為研(石改虫)。天子居明堂右個,乘朱輅,駕赤騮,載赤旂,衣朱衣,服赤玉,食菽與雉。其器高以觕。

  是月也,令漁師伐蛟取鼉,升龜取黿。乃命虞人入材葦。

  是月也,令四監大夫合百縣之秩芻,以養犧牲。令民無不咸出其力,以供皇天上帝、名山大川、四方之神,以祀宗廟社稷之靈,為民祈福。

  是月也,命婦官染采,黼黻文章,必以法故,無或差忒,黑黃蒼赤,莫不質良,勿敢偽詐,以給郊廟祭祀之服,以為旗章,以別貴賤等級之度。

  是月也,樹木方盛,乃命虞人入山行木,無或斬伐。不可以興土功,不可以合諸侯,不可以起兵動眾。無舉大事,以搖蕩于氣。無發令而干時,以妨神農之事。水潦盛昌,命神農,將巡功。舉大事則有天殃。

  是月也,土潤溽暑,大雨時行,燒薙行水,利以殺草,如以熱湯,可以糞田疇,可以美土疆。

  行之是令,是月甘雨三至,三旬二日。季夏行春令,則穀實解落,國多風欬,人乃遷徙。行秋令,則丘隰水潦,禾稼不熟,乃多女災。行冬令,則寒氣不時,鷹隼早鷙,四鄙入保。

  中央土:其日戊己。其帝黃帝。其神后土。其蟲(人果)。其音宮。律中黃鐘之宮。其數五。其味甘。其臭香。其祀中霤。祭先心。天子居太廟太室,乘大輅,駕黃駟,載黃旂,衣黃衣,服黃玉,食稷與牛。其器圜以揜。

  音律

  二曰──

  黃鐘生林鐘,林鐘生太蔟,太蔟生南呂,南呂生姑洗,姑洗生應鐘,應鐘生蕤賓,蕤賓生大呂,大呂生夷則,夷則生夾鐘,夾鐘生無射,無射生仲呂。三分所生,益之一分以上生;三分所生,去其一分以下生。黃鐘、大呂、太蔟、夾鐘、姑洗、仲呂、蕤賓為上,林鐘、夷則、南呂、無射、應鐘為下。

  大聖至理之世,天地之氣,合而生風,日至則月鐘其風,以生十二律。仲冬日短至,則生黃鐘。季冬生大呂。孟春生太蔟。仲春生夾鐘。季春生姑洗。孟夏生仲呂。仲夏日長至,則生蕤賓。季夏生林鐘。孟秋生夷則。仲秋生南呂。季秋生無射。孟冬生應鐘。天地之風氣正,則十二律定矣。

  黃鐘之月,土事無作,慎無發蓋,以固天閉地,陽氣且泄。大呂之月,數將幾終,歲且更起,而農民,無有所使。太蔟之月,陽氣始生,草木繁動,令農發土,無或失時。夾鐘之月,寬裕和平,行德去刑,無或作事,以害群生。姑洗之月,達道通路,溝瀆修利,申之此令,嘉氣趣至。仲呂之月,無聚大眾,巡勸農事,草木方長,無攜民心。蕤賓之月,陽氣在上,安壯養俠,本朝不靜,草木早槁。林鐘之月,草木盛滿,陰將始刑,無發大事,以將陽氣。夷則之月,修法飭刑,選士厲兵,詰誅不義,以懷遠方。南呂之月,蟄蟲入穴,趣農收聚,無敢懈怠,以多為務。無射之月,疾斷有罪,當法勿赦,無留獄訟,以亟以故。應鐘之月,陰陽不通,閉而為冬,修別喪紀,審民所終。

  音初

  三曰──

  夏后氏孔甲田于東陽萯山,天大風晦盲,孔甲迷惑,入于民室,主人方乳,或曰「后來是良日也,之子是必大吉」,或曰「不勝也,之子是必有殃」。后乃取其子以歸,曰:「以為余子,誰敢殃之?」

  子長成人,幕動坼橑,斧斫斬其足,遂為守門者。孔甲曰:「嗚呼!

  有疾,命矣夫!」乃作為破斧之歌,實始為東音。

  禹行功,見塗山之女,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。塗山氏之女乃令其妾待禹于塗山之陽,女乃作歌,歌曰「候人兮猗」,實始作為南音。周公及召公取風焉,以為周南、召南。

  周昭王親將征荊,辛餘靡長且多力,為王右。還反涉漢,梁敗,王及蔡公抎於漢中。辛餘靡振王北濟,又反振蔡公。周公乃侯之于西翟,實為長公。殷整甲徙宅西河,猶思故處,實始作為西音,長公繼是音以處西山,秦繆公取風焉,實始作為秦音。

  有娀氏有二佚女,為之九成之臺,飲食必以鼓。帝令燕往視之,鳴若謚隘。二女愛而爭搏之,覆以玉筐,少選,發而視之,燕遺二卵,北飛,遂不反,二女作歌一終,曰「燕燕往飛」,實始作為北音。

  凡音者,產乎人心者也。感於心則蕩乎音,音成於外而化乎內,是故聞其聲而知其風,察其風而知其志,觀其志而知其德。盛衰、賢不肖、君子小人皆形於樂,不可隱匿,故曰樂之為觀也深矣。土弊則草木不長,水煩則魚鱉不大,世濁則禮煩而樂淫。鄭衛之聲,桑間之音,此亂國之所好,衰德之所說。流辟誂越慆濫之音出,則滔蕩之氣、邪慢之心感矣;感則百姦眾辟從此產矣。故君子反道以修德,正德以出樂,和樂以成順。樂和而民鄉方矣。

  制樂

  四曰──

  欲觀至樂,必於至治。其治厚者其樂治厚,其治薄者其樂治薄,亂世則慢以樂矣。今窒閉戶牖,動天地,一室也。故成湯之時,有穀生於庭,昏而生,比旦而大拱,其吏請卜其故。湯退卜者曰:「吾聞祥者福之先者也,見祥而為不善則福不至;妖者禍之先者也,見妖而為善則禍不至。」於是早朝晏退,問疾弔喪,務鎮撫百姓,三日而穀亡。故禍兮福之所倚,福兮禍之所伏,聖人所獨見,眾人焉知其極。

  周文王立國八年,歲六月,文王寢疾五日而地動,東西南北,不出國郊,百吏皆請曰:「臣聞地之動,為人主也。今王寢疾五日而地動,四面不出周郊,群臣皆恐,曰「請移之」」。文王曰:「若何其移之也?」對曰:「興事動眾,以增國城,其可以移之乎。」文王曰:「不可。夫天之見妖也,以罰有罪也。我必有罪,故天以此罰我也。今故興事動眾以增國城,是重吾罪也。不可。」文王曰:「昌也請改行重善以移之,其可以免乎。」於是謹其禮秩皮革,以交諸侯;飭其辭令,幣帛,以禮豪士;頒其爵列等級田疇,以賞群臣。無幾何,疾乃止。文王即位八年而地動,已動之後四十三年,凡文王立國五十一年而終,此文王之所以止殃翦妖也。

  宋景公之時,熒惑在心,公懼,召子韋而問焉,曰:「熒惑在心,何也?」子韋曰:「熒惑者,天罰也;心者,宋之分野也;禍當於君。雖然,可移於宰相。」公曰:「宰相所與治國家也,而移死焉,不祥。」子韋曰:「可移於民。」公曰:「民死,寡人將誰為君乎?寧獨死。」子韋曰:「可移於歲。」公曰:「歲害則民饑,民饑必死。為人君而殺其民以自活也,其誰以我為君乎?是寡人之命固盡已,子無復言矣。」子韋還走,北面載拜曰:「臣敢賀君。天之處高而聽卑。君有至德之言三,天必三賞君。今夕熒惑其徙三舍,君延年二十一歲。」公曰:「子何以知之?」對曰:「有三善言,必有三賞。熒惑有三徙舍,舍行七星,星一徙當一年,三七二十一,臣故曰君延年二十一歲矣。臣請伏於陛下以伺候之。熒惑不徙,臣請死。」公曰:「可。」是夕熒惑果徙三舍。

  明理

  五曰──

  五帝三王之於樂盡之矣。亂國之主,未嘗知樂者,是常主也。夫有天賞得為主,而未嘗得主之實,此之謂大悲。是正坐於夕室也,其所謂正,乃不正矣。

  凡生非一氣之化也,長非一物之任也,成非一形之功也。故眾正之所積,其福無不及也;眾邪之所積,其禍無不逮也。其風雨則不適,其甘雨則不降,其霜雪則不時,寒暑則不當,陰陽失次,四時易節,人民淫爍不固,禽獸胎消不殖,草木庳小不滋,五穀萎敗不成,其以為樂也,若之何哉?故至亂之化,君臣相賊,長少相殺,父子相忍,弟兄相誣,知交相倒,夫妻相冒,日以相危,失人之紀,心若禽獸,長邪苟利,不知義理。

  其雲狀:有若犬、若馬、若白鵠、若眾車;有其狀若人,蒼衣赤首,不動,其名曰天衡;有其狀若懸釜而赤,其名曰雲旍;有其狀若眾馬以鬥,其名曰滑馬;有其狀若眾植華以長,黃上白下,其名蚩尤之旗。其日有鬥蝕,有倍僪,有暈珥,有不光,有不及景,有眾日並出,有晝盲,有霄見。其月有薄蝕,有暉珥,有偏盲,有四月並出,有二月並見,有小月承大月,有大月承小月,有月蝕星,有出而無光。其星有熒惑,有彗星,有天棓,有天欃,有天竹,有天英,有天干,有賊星,有鬥星,有賓星。其氣有上不屬天,下不屬地,有豐上殺下,有若水之波,有若山之楫,春則黃,夏則黑,秋則蒼,冬則赤。其妖孽有生如帶,有鬼投其陴,有菟生雉,雉亦生鴳,有螟集其國,其音匈匈,國有游蛇西東,馬牛乃言,犬彘乃連,有狼入於國,有人自天降,市有舞鴟,國有行飛,馬有生角,雄雞五足,有豕生而彌,雞卵多假,有社遷處,有豕生狗。國有此物,其主不知驚惶亟革,上帝降禍,凶災必亟。其殘亡死喪,殄絕無類,流散循饑無日矣。此皆亂國之所生也,不能勝數,盡荊、越之竹,猶不能書。故子華子曰:「夫亂世之民,長短頡啎,百疾,民多疾癘,道多褓繈,盲禿傴尪,萬怪皆生」。故亂世之主,烏聞至樂?不聞至樂,其樂不樂。

  卷第七

  孟秋紀

  一曰──

  孟秋之月:日在翼,昏斗中,旦畢中。其日庚辛。其帝少皞。其神蓐收。其蟲毛。其音商。律中夷則。其數九。其味辛。其臭腥。其祀門。祭先肝。涼風至。白露降。寒蟬鳴。鷹乃祭鳥。始用刑戮。天子居總章左個,乘戎路,駕白駱,載白旂,衣白衣,服白玉,食麻與犬。其器廉以深。

  是月也,以立秋。先立秋三日,大史謁之天子,曰:「某日立秋,盛德在金」。天子乃齋。立秋之日,天子親率三公九卿諸侯大夫以迎秋於西郊。還,乃賞軍率武人於朝。天子乃命將帥,選士厲兵,簡練桀俊;專任有功,以征不義;詰誅暴慢,以明好惡;巡彼遠方。

  是月也,命有司,修法制,繕囹圄,具桎梏,禁止姦,慎罪邪,務搏執。命理,瞻傷察創,視折審斷;決獄訟,必正平;戮有罪,嚴斷刑。天地始肅,不可以贏。

  是月也,農乃升穀。天子嘗新,先薦寢廟。命百官,始收斂。完隄防,謹壅塞,以備水潦。修宮室,(土付)牆垣,補城郭。

  是月也,無以封侯、立大官,無割土地、行重幣、出大使。

  行之是令,而涼風至三旬。孟秋行冬令,則陰氣大勝,介蟲敗穀,戎兵乃來。行春令,則其國乃旱,陽氣復還,五穀不實。行夏令,則多火災,寒熱不節,民多瘧疾。

  蕩兵

  二曰──

  古聖王有義兵而無有偃兵。兵之所自來者上矣,與始有民俱。凡兵也者,威也,威也者,力也。民之有威力,性也。性者所受於天也,非人之所能為也,武者不能革,而工者不能移。兵所自來者久矣,黃、炎故用水火矣,共工氏固次作難矣,五帝固相與爭矣。遞興廢,勝者用事。人曰「蚩尤作兵」,蚩尤非作兵也,利其械矣。未有蚩尤之時,民固剝林木以戰矣,勝者為長。長則猶不足治之,故立君。君又不足以治之,故立天子。天子之立也出於君,君之立也出於長,長之立也出於爭。爭鬥之所自來者久矣,不可禁,不可止,故古之賢王有義兵而無有偃兵。

  家無怒笞,則豎子嬰兒之有過也立見;國無刑罰,則百姓之悟相侵也立見;天下無誅伐,則諸侯之相暴也立見。故怒笞不可偃於家,刑罰不可偃於國,誅伐不可偃於天下,有巧有拙而已矣。故古之聖王有義兵而無有偃兵。

  夫有以饐死者,欲禁天下之食,悖;有以乘舟死者,欲禁天下之船,悖;有以用兵喪其國者,欲偃天下之兵,悖。夫兵不可偃也,譬之若水火然,善用之則為福,不能用之則為禍;若用藥者然,得良藥則活人,得惡藥則殺人。義兵之為天下良藥也亦大矣。

  且兵之所自來者遠矣,未嘗少選不用,貴賤長少賢者不肖相與同,有巨有微而已矣。察兵之微:在心而未發,兵也;疾視,兵也;作色,兵也;傲言,兵也;援推,兵也;連反,兵也;侈鬥,兵也;三軍攻戰,兵也。此八者皆兵也,微巨之爭也。今世之以偃兵疾說者,終身用兵而不自知悖,故說雖彊,談雖辨,文學雖博,猶不見聽。故古之聖王有義兵而無有偃兵。兵誠義,以誅暴君而振苦民,民之說也,若孝子之見慈親也,若饑者之見美食也;民之號呼而走之,若彊弩之射於深谿也,若積大水而失其壅隄也。中主猶若不能有其民,而況於暴君乎?

  振亂

  三曰──

  當今之世,濁甚矣,黔首之苦,不可以加矣。天子既絕,賢者廢伏,世主恣行,與民相離,黔首無所告愬。世有賢主秀士,宜察此論也,則其兵為義矣。天下之民,且死者也而生,且辱者也而榮,且苦者也而逸。世主恣行,則中人將逃其君、去其親,又況於不肖者乎?故義兵至,則世主不能有其民矣,人親不能禁其子矣。

  凡為天下之民長也,慮莫如長有道而息無道,賞有義而罰不義。

  今之世,學者多非乎攻伐。非攻伐而取救守,取救守則鄉之所謂長有道而息無道、賞有義而罰不義之術不行矣。天下之長民,其利害在察此論也。攻伐之與救守一實也,而取舍人異,以辨說去之,終無所定論。固不知,悖也;知而欺心,誣也。誣悖之士,雖辨無用矣。是非其所取而取其所非也,是利之而反家之也,安之而反危之也。為天下之長患、致黔首之大害者,若說為深。夫以利天下之民為心者,不可以不熟察此論也。

  夫攻伐之事,未有不攻無道而罰不義也。攻無道而伐不義,則福莫大焉,黔首利莫厚焉。禁之者,是息有道而伐有義也,是窮湯、武之事而遂桀、紂之過也。凡人之所以惡為無道不義者,為其罰也;所以蘄有道行有義者,為其賞也。今無道不義存,存者賞之也;而有道行義窮,窮者罰之也。賞不善而罰善,欲民之治也,不亦難乎?故亂天下害黔首者,若論為大。

  禁塞

  四曰──

  夫救守之心,未有不守無道而救不義也。守無道而救不義,則禍莫大焉,為天下之民害莫深焉。

  凡救守者,太上以說,其次以兵。以說則承從多群,日夜思之,事心任精,起則誦之,臥則夢之,自今單脣乾肺,費神傷魂,上稱三皇五帝之業以愉其意,下稱五伯名士之謀以信其事,早朝晏罷,以告制兵者,行說語眾,以明其道。道畢說單而不行,則必反之兵矣。反之於兵,則必鬥爭,之情,必且殺人,是殺無罪之民以興無道與不義者也。無道不義者存,是長天下之害,而止天下之利,雖欲幸而勝,禍且始長。先王之法曰:「為善者賞,為不善者罰」,古之道也,不可易。今不別其義與不義,而疾取救守,不義莫大焉,害天下之民者莫甚焉。故取攻伐者不可,非攻伐不可,取救守不可,非救守不可,取惟義兵為可。兵苟義,攻伐亦可,救守亦可。兵不義,攻伐不可,救守不可。使夏桀、殷紂無道至於此者,幸也;使吳夫差、智伯瑤侵奪至於此者,幸也;使晉厲、陳靈、宋康不善至於此者,幸也。若令桀、紂知必國亡身死,殄無後類,吾未知其厲為無道之至於此也;吳王夫差、智伯瑤知必國為丘墟,身為刑戮,吾未知其為不善無道侵奪之至於此也;晉厲知必死於匠麗氏,陳靈知必死於夏徵舒,宋康知必死於溫,吾未知其為不善之至於此也。此七君者,大為無道不義:所殘殺無罪之民者,不可為萬數;壯佼老幼胎殰之死者,大實平原;廣堙深谿大谷,赴巨水,積灰,填溝洫險阻,犯流矢,蹈白刃,加之以凍餓饑寒之患。以至於今之世,為之愈甚,故暴骸骨無量數,為京丘若山陵。世有興主仁士,深意念此,亦可以痛心矣,亦可以悲哀矣。察此其所自生,生於有道者之廢,而無道者之恣行。夫無道者之恣行,幸矣。故世之患,不在救守,而在於不肖者之幸也。救守之說出,則不肖者益幸也,賢者益疑矣。故大亂天下者,在於不論其義而疾取救守。

  懷寵

  五曰──

  凡君子之說也,非苟辨也;士之議也,非苟語也。必中理然後說,必當義然後議。故說義而王公大人益好理矣,士民黔首益行義矣。

  義理之道彰,則暴虐姦詐侵奪之術息也。

  暴虐姦詐之與義理反也,其勢不俱勝,不兩立。故兵入於敵之境,則民知所庇矣,黔首知不死矣。至於國邑之郊,不虐五穀,不掘墳墓,不伐樹木,不燒積聚,不焚室屋,不取六畜。得民虜奉而題歸之,以彰好惡;信與民期,以奪敵資。若此而猶有憂恨冒疾遂過不聽者,雖行武焉亦可矣。

  先發聲出號曰:「兵之來也,以救民之死。子之在上無道,据傲荒怠,貪戾虐眾,恣睢自用也,辟遠聖制,謷醜先王,排訾舊典,上不順天,下不惠民,徵斂無期,求索無厭,罪殺不辜,慶賞不當。若此者,天之所誅也,人之所讎也,不當為君。今兵之來也,將以誅不當為君者也,以除民之讎而順天之道也。民有逆天之道,衛人之讎者,身死家戮不赦。有能以家聽者,祿之以家;以里聽者,祿之以里;以鄉聽者,祿之以鄉;以邑聽者,祿之以邑;以國聽者,祿之以國。

  」故克其國不及其民,獨誅所誅而已矣。舉其秀士而封侯之,選其賢良而尊顯之,求其孤寡而振恤之,見其長老而敬禮之。皆益其祿,加其級。論其罪人而救出之;分府庫之金,散倉廩之粟,以鎮撫其眾,不私其財;問其叢社大祠,民之所不欲廢者而復興之,曲加其祀禮。是以賢者榮其名,而長老說其禮,民懷其德。

  今有人於此,能生死一人,則天下必爭事之矣。義兵之生一人亦多矣,人孰不說?故義兵至,則鄰國之民歸之若流水,誅國之民望之若父母,行地滋遠,得民滋眾,兵不接刃而民服若化。

  卷第八

  仲秋紀

  一曰──

  仲秋之月:日在角,昏牽牛中,旦觜嶲中。其日庚辛。其帝少皞。其神蓐收。其蟲毛。其音商。律中南呂。其數九。其味辛。其臭腥。其祀門。祭先肝。涼風生。候鳥來。玄鳥歸。群鳥養羞。天子居總章太廟,乘戎路,駕白駱,載白旂,衣白衣,服白玉,食麻與犬。其器廉以深。

  是月也,養衰老,授几杖,行麋粥飲食。乃命司服,具飭衣裳,文繡有常,制有小大,度有短長,衣服有量,必循其故,冠帶有常。

  命有司,申嚴百刑,斬殺必當,無或枉橈,枉橈不當,反受其殃。

  是月也,乃命宰祝,巡行犧牲:視全具;案芻豢;瞻肥瘠,察物色,必比類;量小大,視長短,皆中度。五者備當,上帝其享。天子乃儺,禦佐疾,以通秋氣。以犬嘗麻,先祭寢廟。

  是月也,可以築城郭,建都邑,穿竇窌,修囷倉。乃命有司,趣民收斂,務蓄菜,多積聚。乃勸種麥,無或失時,行罪無疑。

  是月也,日夜分。雷乃始收聲。蟄蟲俯戶。殺氣浸盛,陽氣日衰。水始涸。日夜分,則一度量,平權衡,正鈞石,齊斗甬。

  是月也,易關市,來商旅,入貨賄,以便民事。四方來雜,遠鄉皆至,則財物不匱,上無乏用,百事乃遂。凡舉事無逆天數,必順其時,乃因其類。

  行之是令,白露降三旬。仲秋行春令,則秋雨不降,草木生榮,國乃有大恐。行夏令,則其國旱,蟄蟲不藏,五穀復生。行冬令,則風災數起,收雷先行,草木早死。

  論威

  二曰──

  義也者,萬事之紀也,君臣上下親疏之所由起也,治亂安危過勝之所在也。過勝之,勿求於他,必反於己。

  人情欲生而惡死,欲榮而惡辱。死生榮辱之道一,則三軍之士可使一心矣。

  凡軍欲其眾也,心欲其一也,三軍一心則令可使無敵矣。令能無敵者,其兵之於天下也亦無敵矣。古之至兵,民之重令也。重乎天下,貴乎天子。其藏於民心,捷於肌膚也,深痛執固,不可搖蕩,物莫之能動。若此則敵胡足勝矣?故曰其令彊者其敵弱,其令信者其敵詘。先勝之於此,則必勝之於彼矣。

  凡兵,天下之凶器也;勇,天下之凶德也。舉凶器,行凶德,猶不得已也。舉凶器必殺,殺,所以生之也;行凶德必威,威,所以懾之也。敵懾民生,此義兵之所以隆也。故古之至兵,才民未合,而威已諭矣,敵已服矣,豈必用枹鼓干戈哉?故善諭威者,於其未發也,於其未通也,窅窅乎冥冥,莫知其情,此之謂至威之誠。

  凡兵欲急疾捷先。欲急疾捷先之道,在於知緩徐遲後而急疾捷先之分也。急疾捷先,此所以決義兵之勝也。而不可久處,知其不可久處,則知所兔起鳧舉死殙之地矣。雖有江河之險則淩之,雖有大山之塞則陷之,并氣專精,心無有慮,目無有視,耳無有聞,一諸武而已矣。冉叔誓必死於田侯,而齊國皆懼;豫讓必死於襄子,而趙氏皆恐;成荊致死於韓主,而周人皆畏;又況乎萬乘之國,而有所誠必乎,則何敵之有矣?刃未接而欲已得矣。敵人之悼懼憚恐,單蕩精神盡矣,咸若狂魄,形性相離,行不知所之,走不知所往,雖有險阻要塞,銛兵利械,心無敢據,意無敢處,此夏桀之所以死於南巢也。今以木擊木則拌,以水投水則散,以冰投冰則沈,以塗投塗則陷,此疾徐先後之勢也。

  夫兵有大要,知謀物之不謀之不禁也則得之矣,專諸是也,獨手舉劍至而已矣,吳王壹成。又況乎義兵,多者數萬,少者數千,密其躅路,開敵之塗,則士豈特與專諸議哉?

  簡選

  三曰──

  世有言曰:「驅市人而戰之,可以勝人之厚祿教卒;老弱罷民,可以勝人之精士練材;離散係系,可以勝人之行陳整齊;鋤櫌白梃,可以勝人之長銚利兵」。此不通乎兵者之論。今有利劍於此,以刺則不中,以擊則不及,與惡劍無擇,為是鬥因用惡劍則不可。簡選精良,兵械銛利,發之則不時,縱之則不當,與惡卒無擇,為是戰因用惡卒則不可。王子慶忌、陳年猶欲劍之利也。簡選精良,兵械銛利,令能將將之,古者有以王者、有以霸者矣,湯、武、齊桓、晉文、吳闔廬是矣。

  殷湯良車七十乘,必死六千人,以戊子戰於郕,遂禽推移、大犧,登自鳴條,乃入巢門,遂有夏。桀既奔走,於是行大仁慈,以恤黔首;反桀之事,遂其賢良,順民所喜;遠近歸之,故王天下。

  武王虎賁三千人,簡車三百乘,以要甲子之事於牧野而紂為禽。

  顯賢者之位,進殷之遺老,而問民之所欲,行賞及禽獸,行罰不辟天子,親殷如周,視人如己,天下美其德,萬民說其義,故立為天子。

  齊桓公良車三百乘,教卒萬人,以為兵首,橫行海內,天下莫之能禁,南至石梁,西至酆郭,北至令支。中山亡邢,狄人滅衛,桓公更立邢于夷儀,更立衛于楚丘。

  晉文公造五兩之士五乘,銳卒千人,先以接敵,諸侯莫之能難,反鄭之埤,東衛之畝,尊天子于衡雍。

  吳闔廬選多力者五百人,利趾者三千人,以為前陳,與荊戰,五戰五勝,遂有郢。東征至于庳廬,西伐至于巴、蜀,北迫齊、晉,令行中國。

  故凡兵勢險阻,欲其便也;兵甲器械,欲其利也;選練角材,欲其精也;統率士民,欲其教也。此四者,義兵之助也。時變之應也,不可為而不足專恃。此勝之一策也。

  決勝

  四曰──

  夫兵有本幹:必義,必智,必勇。義則敵孤獨,敵孤獨則上下虛,民解落;孤獨則父兄怨,賢者誹,亂內作。智則知時化,知時化則知虛實盛衰之變,知先後遠近縱舍之數。勇則能決斷,能決斷則能若雷電飄風暴雨,能若崩山破潰,別辨霣墜;若鷙鳥之擊也,搏攫則殪,中木則碎。此以智得也。

  夫民無常勇,亦無常怯。有氣則實,實則勇;無氣則虛,虛則怯。怯勇虛實,其由甚微,不可不知。勇則戰,怯則北。戰而勝者,戰其勇者也;戰而北者,戰其怯者也。怯勇無常,儵忽往來,而莫知其方,惟聖人獨見其所由然。故商、周以興,桀、紂以亡。巧拙之所以相過,以益民氣與奪民氣,以能鬥眾與不能鬥眾。軍雖大,卒雖多,無益於勝。軍大卒多而不能鬥,眾不若其寡也。夫眾之為福也大,其為禍也亦大。譬之若漁深淵,其得魚也大,其為害也亦大。善用兵者,諸邊之內,莫不與鬥,雖廝輿白徒,方數百里,皆來會戰,勢使之然也。幸也者,審於戰期而有以羈誘之也。

  凡兵,貴其因也。因也者,因敵之險以為己固,因敵之謀以為己事。能審因而加勝,則不可窮矣。勝不可窮之謂神,神則能不可勝也。夫兵,貴不可勝。不可勝在己,可勝在彼。聖人必在己者,不必在彼者,故執不可勝之術以遇不勝之敵,若此則兵無失矣。凡兵之勝,敵之失也。勝失之兵,必隱必微,必積必摶。隱則勝闡矣,微則勝顯矣,積則勝散矣,摶則勝離矣。諸搏攫柢噬之獸,其用齒角爪牙也,必託於卑微隱蔽,此所以成勝。

  愛士

  五曰──

  衣,人以其寒也;食,人以其饑也。饑寒,人之大害也。救之,義也。人之困窮,甚如饑寒,故賢主必憐人之困也,必哀人之窮也。

  如此則名號顯矣,國士得矣。

  昔者秦繆公乘馬而車為敗,右服失而埜人取之。繆公自往求之,見埜人方將食之於歧山之陽。繆公歎曰:「食駿馬之肉而不還飲酒,余恐其傷女也!」於是遍飲而去。處一年,為韓原之戰,晉人已環繆公之車矣,晉梁由靡已扣繆公之左驂矣,晉惠公之右路石奮投而擊繆公之甲,中之者已六札矣。埜人之嘗食馬肉於歧山之陽者三百有餘人,畢力為繆公疾鬥於車下,遂大克晉,反獲惠公以歸。此詩之所謂曰「君君子則正,以行其德;君賤人則寬,以盡其力」者也。人主其胡可以無務行德愛人乎?行德愛人則民親其上,民親其上則皆樂為其君死矣。

  趙簡子有兩白騾而甚愛之。陽城胥渠處廣門之官,夜款門而謁曰:「主君之臣胥渠有疾,醫教之曰:「得白騾之肝病則止,不得則死。」」謁者入通。董安于御於側,慍曰:「譆!胥渠也,期吾君騾,請即刑焉。」簡子曰:「夫殺人以活畜,不亦不仁乎?殺畜以活人,不亦仁乎?」於是召庖人殺白騾,取肝以與陽城胥渠。處無幾何,趙興兵而攻翟。廣門之官,左七百人,右七百人,皆先登而獲甲首。人主其胡可以不好士?

  凡敵人之來也,以求利也。今來而得死,且以走為利。敵皆以走為利,則刃無與接。故敵得生於我,則我得死於敵;敵得死於我,則我得生於敵。夫得生於敵,與敵得生於我,豈可不察哉?此兵之精者。存亡死生,決於知此而已矣。

  卷第九

  季秋紀

  一曰──

  季秋之月:日在房,昏虛中,旦柳中。其日庚辛。其帝少皞。其神蓐收。其蟲毛。其音商。律中無射。其數九。其味辛。其臭腥。其祀門。祭先肝。候鴈來。賓爵入大水為蛤。菊有黃華。豺則祭獸戮禽。天子居總章右個,乘戎路,駕白駱,載白旂,衣白衣,服白玉,食麻與犬。其器廉以深。

  是月也,申嚴號令。命百官貴賤,無不務入,以會天地之藏,無有宣出。命冢宰,農事備收,舉五種之要,藏帝籍之收於神倉,祗敬必飭。

  是月也,霜始降,則百工休。乃命有司曰:「寒氣總至,民力不堪,其皆入室。」上丁,入學習吹。

  是月也,大饗帝,嘗犧牲,告備于天子。合諸侯。制百縣。為來歲受朔日。與諸侯所稅於民輕重之法。貢職之數,以遠近土地所宜為度,以給郊廟之事,無有所私。

  是月也,天子乃教於田獵,以習五戎。獀馬。命僕及七騶咸駕,載旍旐輿,受車以級,整設于屏外,司徒搢扑,北嚮以誓之。天子乃厲服厲飭,執弓操矢以射。命主祠,祭禽於四方。

  是月也,草木黃落,乃伐薪為炭。蟄蟲咸俯在穴,皆墐其戶。乃趣獄刑,無留有罪。收祿秩之不當者、共養之不宜者。

  是月也,天子乃以犬嘗稻,先薦寢廟。

  季秋行夏令,則其國大水,冬藏殃敗,民多鼽窒。行冬令,則國多盜賊,邊境不寧,土地分裂。行春令,則暖風來至,民氣解墮,師旅必興。

  順民

  二曰──

  先王先順民心,故功名成。夫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名者,上世多有之矣。失民心而立功名者,未之曾有也。得民必有道,萬乘之國,百戶之邑,民無有不說。取民之所說而民取矣,民之所說豈眾哉?此取民之要也。

  昔者湯克夏而正天下,天大旱,五年不收,湯乃以身禱於桑林,曰:「余一人有罪,無及萬夫。萬夫有罪,在余一人。無以一人之不敏,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。」於是翦其髮,櫪其手,以身為犧牲,用祈福於上帝,民乃甚說,雨乃大至。則湯達乎鬼神之化,人事之傳也。

  文王處歧事紂,冤侮雅遜,朝夕必時,上貢必適,祭祀必敬。紂喜,命文王稱西伯,賜之千里之地。文王載拜稽首而辭曰:「願為民請炮烙之刑。」文王非惡千里之地,以為民請炮烙之刑,必欲得民心也。得民心則賢於千里之地,故曰文王智矣。

  越王苦會稽之恥,欲深得民心,以致必死於吳。身不安枕席,口不甘厚味,目不視靡曼,耳不聽鐘鼓。三年苦身勞力,焦脣乾肺。內親群臣,下養百姓,以來其心。有甘肥不足分,弗敢食;有酒流之江,與民同之。身親耕而食,妻親織而衣。味禁珍,衣禁襲,色禁二。

  時出行路,從車載食,以視孤寡老弱之漬病困窮顏色愁悴不贍者,必身自食之。於是屬諸大夫而告之,曰:「願一與吳徼天下之衷。今吳、越之國,相與俱殘,士大夫履肝肺,同日而死,孤與吳王接頸交臂而僨,此孤之大願也。若此而不可得也,內量吾國不足以傷吳,外事之諸侯不能害之,則孤將棄國家,釋群臣,服劍臂刃,變容貌,易名姓,執箕帚而臣事之,以與吳王爭一旦之死。孤雖知要領不屬,首足異處,四枝布裂,為天下戮,孤之志必將出焉。」於是異日果與吳戰於五湖,吳師大敗,遂大圍王宮,城門不守,禽夫差,戮吳相,殘吳二年而霸,此先順民心也。

  齊莊子請攻越,問於和子。和子曰:「先君有遺令曰:「無攻越,越猛虎也。」」莊子曰:「雖猛虎也,而今已死矣。」和子曰以告鴞子。鴞子曰:「已死矣以為生。」故凡舉事,必先審民心然後可舉。

  知士

  三曰──

  今有千里之馬於此,非得良工,猶若弗取。良工之與馬也,相得則然後成。譬之若枹與鼓。夫士亦有千里,高節死義,此士之千里也。能使士待千里者,其惟賢者也。

  靜郭君善劑貌辨。劑貌辨之為人也多訾,門人弗說。士尉以証靜郭君,靜郭君弗聽,士尉辭而去。孟嘗君竊以諫靜郭君,靜郭君大怒曰:「(戔刀)而類!揆吾家,苟可以傔劑貌辨者,吾無辭為也。」於是舍之上舍,令長子御,朝暮進食。數年,威王薨,宣王立,靜郭君之交,大不善於宣王,辭而之薛,與劑貌辨俱。留無幾何,劑貌辨辭而行,請見宣王。靜郭君曰:「王之不說嬰也甚,公往,必得死焉。」劑貌辨曰:「固非求生也。」請必行,靜郭君不能止。劑貌辨行,至於齊,宣王聞之,藏怒以待之。劑貌辨見,宣王曰:「子靜郭君之所聽愛也?」劑貌辨答曰:「愛則有之,聽則無有。王方為太子之時,辨謂靜郭君曰:「太子之不仁,過頤涿視,若是者倍反。不若革太子,更立衛姬嬰兒校師。」靜郭君泫而曰:「不可,吾不忍為也。」且靜郭君聽辨而為之也,必無今日之患也,此為一也。至於薛,昭陽請以數倍之地易薛,辨又曰:「必聽之。」靜郭君曰:「受薛於先王,雖惡於後王,吾獨謂先王何乎?且先王之廟在薛,吾豈可以先王之廟予楚乎?」又不肯聽辨,此為二也。」宣王太息,動於顏色,曰:「靜郭君之於寡人一至此乎!寡人少,殊不知此。客肯為寡人少來靜郭君乎?」劑貌辨答曰:「敬諾。」靜郭君來,衣威王之服,冠其冠,帶其劍。宣王自迎靜郭君於於郊,望之而泣。靜郭君至,因請相之。靜郭君辭,不得已而受。十日,謝病,彊辭,三日而聽。當是時也,靜郭君可謂能自知人矣。能自知人,故非之弗為阻。此劑貌辨之所以外生樂、趨患難故也。

  審己

  四曰──

  凡物之然也,必有故。而不知其故,雖當與不知同,其卒必困。

  先王名士達師之所以過俗者,以其知也。水出於山而走於海,水非惡山而欲海也,高下使之然也。稼生於野而藏於倉,稼非有欲也,人皆以之也。故子路揜雉而復釋之。

  子列子常射中矣,請之於關尹子。關尹子曰:「知子之所以中乎?」答曰:「弗知也。」關尹子曰:「未可。」退而習之三年,又請。關尹子曰:「子知子之所以中乎?」子列子曰:「知之矣。」關尹子曰:「可矣,守而勿失。」非獨射也,國之存也,國之亡也,身之賢也,身之不肖也,亦皆有以。聖人不察存亡賢不肖,而察其所以也。

  齊攻魯,求岑鼎,魯君載他鼎以往。齊侯弗信而反之,為非,使人告魯侯曰:「柳下季以為是,請因受之。」魯君請於柳下季,柳下季答曰:「君之賂,以欲岑鼎也?以免國也?臣亦有國於此,破臣之國以免君之國,此臣之所難也。」於是魯君乃以真岑鼎往也。且柳下季可謂此能說矣,非獨存己之國也,又能存魯君之國。

  齊湣王亡居於衛,晝日步足,謂公玉丹曰:「我已亡矣,而不知其故。吾所以亡者,果何故哉?我當已。」公玉丹答曰:「臣以王為已知之矣,王故尚未之知邪?王之所以亡也者,以賢也。天下之王皆不肖,而惡王之賢也,因相與合兵而攻王,此王之所以亡也。」湣王慨焉太息曰:「賢固若是其苦邪?」此亦不知其所以也,此公玉丹之所以過也。

  越王授有子四人。越王之弟曰豫,欲盡殺之,而為之後。惡其三人而殺之矣,國人不說,大非上。又惡其一人而欲殺之,越王未之聽。其子恐必死,因國人之欲逐豫,圍王宮。越王太息曰:「余不聽豫之言,以罹此難也。」亦不知所以亡也。

  精通

  五曰──

  人或謂兔絲無根。兔絲非無根也,其根不屬也,伏苓是。慈石召鐵,或引之也。樹相近而靡,或軵之也。聖人南面而立,以愛利民為心,號令未出而天下皆延頸舉踵矣,則精通乎民也。夫賊害於人,人亦然。

  今夫攻者,砥厲五兵,侈衣美食,發且有日矣,所被攻者不樂,非或聞之也,神者先告也。身在乎秦,所親愛在於齊,死而志氣不安,精或往來也。

  德也者,萬民之宰也。月也者,群陰之本也。月望則蚌蛤實,群陰盈;月晦則蚌蛤虛,群陰虧。夫月形乎天,而群陰化乎淵;聖人形德乎己,而四方咸飭乎仁。

  養由基射先,中石,矢乃飲羽,誠乎先也。伯樂學相馬,所見無非馬者,誠乎馬也。宋之庖丁好解牛,所見無非死牛者;三年而不見生牛;用刀十九年,刃若新磨硎,順其理,誠乎牛也。鍾子期夜聞擊磬者而悲,使人召而問之曰:「子何擊磬之悲也?」答曰:「臣之父不幸而殺人,不得生;臣子母得生,而為公家為酒;臣之身得生,而為公家擊磬。臣不睹臣之母三年矣。昔為舍氏睹臣之母,量所以贖之則無有,而身固公家之財也。是故悲也。」鍾子期歎嗟曰:「悲夫,悲夫!心非臂也,臂非椎非石也。悲存乎心而木石應之,故君子誠乎此而諭乎彼,感乎己而發乎人,豈必彊說乎哉?」周有申喜者,亡其母,聞乞人歌於門下而悲之,動於顏色,謂門者內乞人之歌者,自覺而問焉,曰:「何故而乞?」與之語,蓋其母也。故父母之於子也,子之於父母也,一體而兩分,同氣而異息。若草莽之有華實也,若樹木之有根心也,雖異處而相通,隱志相及,痛疾相救,憂思相感,生則相歡,死則相哀,此之謂骨肉之親。神出於忠,而應乎心,兩精相得,豈待言哉?

  卷第十

  孟冬紀

  一曰──

  孟冬之月:日在尾,昏危中,旦七星中。其日壬癸。其帝顓頊。

  其神玄冥。其蟲介。其音羽。律中應鐘。其數六。其味鹹。其臭朽。

  其祀行。祭先腎。水始冰,地始凍。雉入大水為蜃。虹藏不見。天子居玄堂左個,乘玄輅,駕鐵驪,載玄旂,衣黑衣,服玄玉,食黍與彘。其器宏以弇。

  是月也,以立冬。先立冬三日,太史謁之天子,曰:「某日立冬,盛德在水。」天子乃齋。立冬之日,天子親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冬於北郊。還,乃賞死事,恤孤寡。

  是月也,命太卜,禱祠龜策占兆,審卦吉凶。於是察阿上亂法者則罪之,無有揜蔽。

  是月也,天子始裘。命有司曰:「天氣上騰,地氣下降,天地不通,閉而成冬。」令百官,謹蓋藏。命司徒,循行積聚,無有不斂;(土付)城郭,戒門閭,修楗閉,慎關籥,固封璽,備邊境,完要塞,謹關梁,塞蹊徑,飭喪紀,辨衣裳,審棺槨之厚薄,營丘壟之小大高卑薄厚之度,貴賤之等級。

  是月也,工師效功。陳祭器,按度程,無或作為淫巧,以蕩上心,必功致為上。物勒工名,以考其誠;工有不當,必行其罪,以窮其情。

  是月也,大飲蒸,天子乃祈來年于天宗。大割,祠于公社及門閭,饗先祖五祀,勞農夫以休息之。天子乃命將率講武,肄射御、角力。

  是月也,乃命水虞漁師收水泉池澤之賦,無或敢侵削眾庶兆民,以為天子取怨于下,其有若此者,行罪無赦。

  孟冬行春令,則凍閉不密,地氣發泄,民多流亡。行夏令,則國多暴風,方冬不寒,蟄蟲復出。行秋令,則雪霜不時,小兵時起,土地侵削。

  節喪

  二曰──

  審知生,聖人之要也;審知死,聖人之極也。知生也者,不以害生,養生之謂也;知死也者,不以害死,安死之謂也。此二者,聖人之所獨決也。

  凡生於天地之間,其必有死。所不免也。孝子之重其親也,慈親之愛其子也,痛於肌骨,性也。所重所愛,死而棄之溝壑,人之情不忍為也,故有葬死之義。葬也者,藏也,慈親孝子之所慎也。慎之者,以生人之心慮。以生人之心為死者慮也,莫如無動,莫如無發。無發無動,莫如無有可利,則此之謂重閉。

  古之人有藏於廣野深山而安者矣,非珠玉國寶之謂也,葬不可不藏也。葬淺則狐狸抇之,深則及於水泉。故凡葬必於高陵之上,以避狐狸之患、水泉之溼。此則善矣,而忘姦邪盜賊寇亂之難,豈不惑哉?譬之若瞽師之避柱也,避柱而疾觸杙也。狐狸水泉姦邪盜賊寇亂之患,此杙之大者也。慈親孝子避之者,得葬之情矣。善棺槨,所以避螻蟻蛇蟲也。今世俗大亂,之主愈侈,其葬則心非為乎死者慮也,生者以相矜尚也。侈靡者以為榮,節儉者以為陋,不以便死為故,而徒以生者之誹譽為務,此非慈親孝子之心也。父雖死,孝子之重之不怠;子雖死,慈親之愛之不懈。夫葬所愛所重,而以生者之所甚欲,其以安之也,若之何哉?

  民之於利也,犯流矢,蹈白刃,涉血抽肝以求之。野人之無聞者,忍親戚兄弟知交以求利。今無此之危,無此之醜,其為利甚厚,乘車食肉,澤及子孫,雖聖人猶不能禁,而況於亂?國彌大,家彌富,葬彌厚。含珠鱗施,夫玩好貨寶,鍾鼎壺濫,轝馬衣被戈劍,不可勝其數。諸養生之具,無不從者。題湊之室,棺槨數襲,積石積炭,以環其外。姦人聞之,傳以相告。上雖以嚴威重罪禁之,猶不可止。且死者彌久,生者彌疏;生者彌疏,則守者彌怠;守者彌怠而葬器如故,其勢固不安矣。世俗之行喪,載之以大輴,羽旄旌旗、如雲僂翣以督之,珠玉以佩之,黼黻文章以飭之,引紼者左右萬人以行之,以軍制立之然後可。以此觀世,則美矣侈矣;以此為死,則不可也。苟便於死,則雖貧國勞民,若慈親孝子者之所不辭為也。

  安死

  三曰──

  世之為丘壟也,其高大若山,其樹之若林,其設闕庭、為宮室、造賓阼也若都邑,以此觀世示富則可矣,以此為死則不可也。夫死,其視萬歲猶一瞚也。人之壽,久之不過百,中壽不過六十。以百與六十為無窮者之慮,其情必不相當矣。以無窮為死者之慮則得之矣。

  今有人於此,為石銘置之壟上,曰:「此其中之物,具珠玉玩好財物寶器甚多,不可不抇,抇之必大富,世世乘車食肉。」人必相與笑之,以為大惑。世之厚葬也有似於此。自古及今,未有不亡之國也;無不亡之國者,是無不抇之墓也。以耳目所聞見,齊、荊、燕嘗亡矣,宋、中山已亡矣,趙、魏、韓皆亡矣,其皆故國矣。自此以上者亡國不可勝數,是故大墓無不抇也。而世皆爭為之,豈不悲哉?

  君之不令民,父之不孝子,兄之不悌弟,皆鄉里之所釜(鬲瓦)者而逐之,憚耕稼采薪之勞,不肯官人事,而祈美衣侈食之樂,智巧窮屈,無以為之,於是乎聚群多之徒,以深山廣澤林藪,扑擊遏奪,又視名丘大墓葬之厚者,求舍便居,以微抇之,日夜不休,必得所利,相與分之。夫有所愛所重,而令姦邪盜賊寇亂之人卒必辱之,此孝子忠臣親父交友之大事。堯葬於穀林,通樹之;舜葬於紀市,不變其肆;禹葬於會稽,不變人徒;是故先王以儉節葬死也,非愛其費也,非惡其勞也,以為死者慮也。

  先王之所惡,惟死者之辱也。發則必辱,儉則不發,故先王之葬,必儉、必合、必同。何謂合?何謂同?葬於山林則合乎山林,葬於阪隰則同乎阪隰,此之謂愛人。夫愛人者眾,知愛人者寡。故宋未亡而東冢抇,齊未亡而莊公冢抇,國安寧而猶若此,又況百世之後而國已亡乎?故孝子忠臣親父交友不可不察於此也。夫愛之而反危之,其此之謂乎。詩曰:「不敢暴虎,不敢馮河,人知其一,莫知其他」,此言不知鄰類也。故反以相非,反以相是。其所非方其所是也,其所是方其所非也。是非未定,而喜怒鬥爭,反為用矣。吾不非鬥,不非爭,而非所以鬥,非所以爭。故凡鬥爭者,是非已定之用也。今多不先定其是非而先疾鬥爭,此惑之大者也。

  魯季孫有喪,孔子往弔之。入門而左,從客也。主人以璵璠收,孔子徑庭而趨,歷級而上,曰:「以寶玉收,譬之猶暴骸中原也。」

  徑庭歷級,非禮也;雖然,以救過也。

  異寶

  四曰──

  古之人非無寶也,其所寶者異也。孫叔敖疾,將死,戒其子曰:

  「王數封我矣,吾不受也。為我死,王則封汝,必無受利地。楚、越之間有寢之丘者,此其地不利,而名甚惡。荊人畏鬼,而越人信機。

  可長有者,其唯此也。」孫叔敖死,王果以美地封其子,而子辭,請寢之丘,故至今不失。孫叔敖之知,知不以利為利矣,知以人之所惡為己之所喜,此有道者之所以異乎俗也。

  五員亡,荊急求之,登太行而望鄭曰:「蓋是國也,地險而民多知,其主俗主也,不足與舉。」去鄭而之許,見許公而問所之。許公不應,東南嚮而唾。五員載拜受賜曰:「知所之矣。」因如吳。過於荊,至江上,欲涉,見一丈人,刺小船,方將漁,從而請焉。丈人度之,絕江,問其名族,則不肯告,解其劍以予丈人,曰:「此千金之劍也,願獻之丈人。」丈人不肯受曰:「荊國之法,得五員者,爵執圭,祿萬檐,金千鎰。昔者子胥過,吾猶不取,今我何以子之千金劍為乎?」五員過於吳,使人求之江上則不能得也,每食必祭之,祝曰:「江上之丈人!天地至大矣,至眾矣,將奚不有為也?而無以為。為矣而無以為之。名不可得而聞,身不可得而見,其惟江上之丈人乎?」

  宋之野人,耕而得玉,獻之司城子罕,子罕不受。野人請曰:「此野人之寶也,願相國為之賜而受之也。」子罕曰:「子以玉為寶,我以不受為寶。」故宋國之長者曰:「子罕非無寶也,所寶者異也。

  」

  今以百金與摶黍以示兒子,兒子必取摶黍矣;以龢氏之璧與百金以示鄙人,鄙人必取百金矣;以龢氏之璧、道德之至言以示賢者,賢者必取至言矣。其知彌精,其所取彌精;其知彌觕,其所取彌觕。

  異用

  五曰──

  萬物不同,而用之於人異也,此治亂存亡死生之原。故國廣巨,兵彊富,未必安也;尊貴高大,未必顯也;在於用之。桀、紂用其材而成其亡,湯、武用其材而成其王。

  湯見祝網者,置四面,其祝曰:「從天墜者,從地出者,從四方來者,皆離吾網。」湯曰:「嘻!盡之矣。非桀其孰為此也?」湯收其三面,置其一面,更教祝曰:「昔蛛蝥作網罟,今之人學紓。欲左者左,欲右者右,欲高者高,欲下者下,吾取其犯命者。」漢南之國聞之曰:「湯之德及禽獸矣。」四十國歸之。人置四面,未必得鳥;湯去其三面,置其一面,以網其四十國,非徒網鳥也。

  周文王使人抇池,得死人之骸,吏以聞於文王,文王曰:「更葬之。」吏曰:「此無主矣。」文王曰:「有天下者,天下之主也;有一國者,一國之主也。今我非其主也?」遂令吏以衣棺更葬之。天下聞之曰:「文王賢矣,澤及髊骨,又況於人乎?」或得寶以危其國,文王得杇骨以喻其意,故聖人於物也無不材。

  孔子之弟子從遠方來者,孔子荷杖而問之曰:「子之公不有恙乎?」搏杖而揖之,問曰:「子之父母不有恙乎?」置杖而問曰:「子之兄弟不有恙乎?」杙步而倍之,問曰:「子之妻子不有恙乎?」故孔子以六尺之杖,諭貴賤之等,辨疏親之義,又況於以尊位厚祿乎?

  古之人貴能射也,以長幼養老也。今之人貴能射也,以攻戰侵奪也。其細者以劫弱暴寡也,以遏奪為務也。仁人之得飴,以養疾侍老也。跖與企足得飴,以開閉取楗也。

  卷第十一

  仲冬紀

  一曰──

  仲冬之月:日在斗,昏東壁中,旦軫中。其日壬癸。其帝顓頊。

  其神玄冥。其蟲介。其音羽。律中黃鐘。其數六。其味鹹。其臭朽。

  其祀行。祭先腎。冰益壯。地始坼。鶡鴠不鳴。虎始交。天子居玄堂太廟,乘玄輅,駕鐵驪,載玄旂,衣黑衣,服玄玉,食黍與彘。其器宏以弇。命有司曰:「土事無作,無發蓋藏,無起大眾,以固而閉。

  」發蓋藏,起大眾,地氣且泄,是謂發天地之房。諸蟄則死,民多疾疫,又隨以喪,命之曰暢月。

  是月也,命閹尹,申宮令,審門閭,謹房室,必重閉。省婦事,毋得淫,雖有貴戚近習,無有不禁。乃命大酋,秫稻必齊,麴糱必時,湛饎必潔,水泉必香,陶器必良,火齊必得,兼用六物,大酋監之,無有差忒。天子乃命有司,祈祀四海大川名原淵澤井泉。

  是月也,農有不收藏積聚者,牛馬畜獸有放佚者,取之不詰。山林藪澤,有能取疏食田獵禽獸者,野虞教導之;其有侵奪者,罪之不赦。

  是月也,日短至。陰陽爭,諸生蕩。君子齋戒,處必弇,身必寧,去聲色,禁嗜慾,安形性,事欲靜,以待陰陽之所定。芸始生。荔挺出。蚯蚓結。糜角解。水泉動。日短至,則伐林木,取竹箭。

  是月也,可以罷官之無事者,去器之無用者。塗闕庭門閭,築囹圄,此所以助天地之閉藏也。

  仲冬行夏令,則其國乃旱,氣霧冥冥,雷乃發聲。行秋令,則天時雨汁,瓜瓠不成,國有大兵。行春令,則蟲螟為敗,水泉減竭,民多疾癘。

  至忠

  二曰──

  至忠逆於耳、倒於心,非賢主其孰能聽之?故賢主之所說,不肖主之所誅也。人主無不惡暴劫者,而日致之,惡之何益?今有樹於此,而欲其美也,人時灌之,則惡之,而日伐其根,則必無活樹矣。夫惡聞忠言,乃自伐之精者也。

  荊莊哀王獵於雲夢,射隨兕,中之。申公子培劫王而奪之。王曰:「何其暴而不敬也?」命吏誅之。左右大夫皆進諫曰:「子培,賢者也,又為王百倍之臣,此必有故,願察之也。」不出三月,子培疾而死。荊興師,戰於兩棠,大勝晉,歸而賞有功者。申公子培之弟進請賞於吏曰:「人之有功也於軍旅,臣兄之有功也於車下。」王曰:「何謂也?」對曰:「臣之兄犯暴不敬之名,觸死亡之罪於王之側,其愚心將以忠於君王之身,而持千歲之壽也。臣之兄嘗讀故記曰:「殺隨兕者,不出三月。」是以臣之兄驚懼而爭之,故伏其罪而死。」王令人發平府而視之,於故記果有,乃厚賞之。申公子培,其忠也可謂穆行矣。穆行之意,人知之不為勸,人不知不為沮,行無高乎此矣。

  齊王疾痏,使人之宋迎文摯。文摯至,視王之疾,謂太子曰:「王之疾必可已也。雖然,王之疾已,則必殺摯也。」太子曰:「何故?」文摯對曰:「非怒王則疾不可治,怒王則摯必死。」太子頓首彊請曰:「苟已王之疾,臣與臣之母以死爭之於王,王必幸臣與臣之母,願先生之勿患也。」文摯曰:「諾。請以死為王。」與太子期,而將往不當者三,齊王固已怒矣。文摯至,不解屨登床,履王衣,問王之疾,王怒而不與言。文摯因出辭以重怒王,王叱而起,疾乃遂已。

  王大怒不說,將生烹文摯。太子與王后急爭之而不能得,果以鼎生烹文摯。爨之三日三夜,顏色不變。文摯曰:「誠欲殺我,則胡不覆之,以絕陰陽之氣。」王使覆之,文摯乃死。夫忠於治世易,忠於濁世難。文摯非不知活王之疾而身獲死也,為太子行難以成其義也。

  忠廉

  三曰──

  士議之不可辱者大之也,大之則尊於富貴也,利不足以虞其意矣。雖名為諸侯,實有萬乘,不足以挺其心矣。誠辱則無為樂生。若此人也,有勢則必不自私矣,處官則必不為汙矣,將眾則必不撓北矣。

  忠臣亦然。苟便於主利於國,無敢辭違殺身出生以徇之。國有士若此,則可謂有人矣。若此人者固難得,其患雖得之有不智。

  吳王欲殺王子慶忌而莫之能殺,吳王患之。要離曰:「臣能之。

  」吳王曰:「汝惡能乎?吾嘗以六馬逐之江上矣,而不能及;射之矢,左右滿把,而不能中。今汝拔劍則不能舉臂,上車則不能登軾,汝惡能?」要離曰:「士患不勇耳,奚患於不能?王誠能助,臣請必能。」吳王曰:「諾。」明旦加要離罪焉,摯執妻子,焚之而揚其灰。

  要離走,往見王子慶忌於衛。王子慶忌喜曰:「吳王之無道也,子之所見也,諸侯之所知也,今子得免而去之亦善矣。」要離與王子慶忌居有間,謂王子慶忌曰:「吳之無道也愈甚,請與王子往奪之國。」王子慶忌曰:「善。」乃與要離俱涉於江。中江,拔劍以刺王子慶忌,王子慶忌捽之,投之於江,浮則又取而投之,如此者三。其卒曰:「汝天下之國士也,幸汝以成而名。」要離得不死,歸於吳。吳王大說,請與分國。要離曰:「不可。臣請必死。」吳王止之。要離曰:「夫殺妻子焚之而揚其灰,以便事也,臣以為不仁。夫為故主殺新主,臣以為不義。夫捽而浮乎江,三入三出,特王子慶忌為之賜而不殺耳,臣已為辱矣。夫不仁不義,又且已辱,不可以生。」吳王不能止,果伏劍而死。要離可謂不為賞動矣。故臨大利而不易其義,可謂廉矣。廉故不以貴富而忘其辱。

  衛懿公有臣曰弘演,有所於使。翟人攻衛,其民曰:「君之所予位祿者,鶴也;所貴富者,宮人也。君使宮人與鶴戰,余焉能戰?」

  遂潰而去。翟人至,及懿公於榮澤,殺之,盡食其肉,獨捨其肝。弘演至,報使於肝,畢,呼天而啼,盡哀而止,曰:「臣請為襮。」因自殺,先出其腹實,內懿公之肝。桓公聞之曰:「衛之亡也,以為無道也。今有臣若此,不可不存。」於是復立衛於楚丘。弘演可謂忠矣,殺身出生以徇其君。非徒徇其君也,又令衛之宗廟復立,祭祀不絕,可謂有功矣。

  當務

  四曰──

  辨而不當論,信而不當理,勇而不當義,法而不當務,惑而乘驥也,狂而操「吳干將」也,大亂天下者,必此四者也。所貴辨者,為其由所論也;所貴信者,為其遵所理也;所貴勇者,為其行義也;所貴法者,為其當務也。

  跖之徒問於跖曰:「盜有道乎?」跖曰:「奚啻其有道也?夫妄意關內,中藏,聖也;入先,勇也;出後,義也;知時,智也;分均,仁也。不通此五者,而能成大盜者,天下無有。」備說非六王、五伯,以為「堯有不慈之名,舜有不孝之行,禹有淫湎之意,湯、武有放殺之事,五伯有暴亂之謀。世皆譽之,人皆諱之,惑也」。故死而操金椎以葬,曰「下見六王、五伯,將穀其頭」矣。辨若此不如無辨。

  楚有直躬者,其父竊羊而謁之上,上執而將誅之。直躬者請代之。將誅矣,告吏曰:「父竊羊而謁之,不亦信乎?父誅而代之,不亦孝乎?信且孝而誅之,國將有不誅者乎?」荊王聞之,乃不誅也。孔子聞之曰:「異哉直躬之為信也,一父而載取名焉。」故直躬之信,不若無信。

  齊之好勇者,其一人居東郭,其一人居西郭,卒然相遇於塗曰:

  「姑相飲乎?」觴數行,曰:「姑求肉乎?」一人曰:「子肉也?我肉也?尚胡革求肉而為?」於是具染而已,因抽刀而相啖,至死而止。勇若此,不若無勇。

  紂之同母三人,其長曰微子啟,其次曰中衍,其次曰受德。受德乃紂也,甚少矣。紂母之生微子啟與中衍也尚為妾,已而為妻而生紂。紂之父、紂之母欲置微子啟以為太子,太史據法而爭之曰:「有妻之子,而不可置妾之子。」紂故為後。用法若此,不若無法。

  長見

  五曰──

  智所以相過,以其長見與短見也。今之於古也,猶古之於後世也。今之於後世,亦猶今之於古也。故審知今則可知古,知古則可知後,古今前後一也。故聖人上知千歲,下知千歲也。

  荊文王曰:「莧譆數犯我以義,違我以禮,與處則不安,曠之則不穀得焉,不以吾身爵之,後世有聖人,將以非不穀」,於是爵之五大夫。「申侯伯善持養吾意,吾所欲則先我為之,與處則安,曠之而不穀喪焉,不以吾身遠之,後世有聖人,將以非不穀」,於是送而行之。申侯伯如鄭,阿鄭君之心,先為其所欲,三年而知鄭國之政也,五月而鄭人殺之。是後世之聖人,使文王為善於上世也。

  晉平公鑄為大鐘,使工聽之,皆以為調矣。師曠曰:「不調,請更鑄之。」平公曰:「工皆以為調矣。」師曠曰:「後世有知音者,將知鐘之不調也,臣竊為君恥之。」至於師涓,而果知鐘之不調也。是師曠欲善調鐘,以為後世之知音者也。

  呂太公望封於齊,周公旦封於魯,二君者甚相善也。相謂曰「何以治國」?太公望曰:「尊賢上功。」周公旦曰:「親親上恩。」太公望曰:「魯自此削矣。」周公旦曰:「魯雖削,有齊者亦必非呂氏也。」其後齊日以大,至於霸,二十四世而田成子有齊國;魯日以削,至於覲存,三十四世而亡。

  吳起治西河之外,王錯譖之於魏武侯,武侯使人召之。吳起至於岸門,止車而望西河,泣數行而下。其僕謂吳起曰:「竊觀公之意,視釋天下若釋(足麗),今去西河而泣,何也?」吳起抿泣而應之曰:「子不識。君知我而使我畢能西河可以王。今君聽讒人之議,而不知我,西河之為秦取不久矣,魏從此削矣。」吳起果去魏入楚。有間,西河畢入秦,秦日益大,此吳起之所先見而泣也。

  魏公叔痤疾。惠王往問之,曰:「公叔之疾,嗟!疾甚矣!將奈社稷何?」公叔對曰:「臣之御庶子鞅,願王以國聽之也。為不能聽,勿使出境。」王不應,出而謂左右曰:「豈不悲哉?以公叔之賢,而今謂寡人必以國聽鞅,悖也夫!」公叔死,公孫鞅西游秦,秦孝公聽之,秦果用彊,魏果用弱,非公叔痤之悖也,魏王則悖也。夫悖者之患,固以不悖為悖。

  卷第十二

  季冬紀

  一曰──

  季冬之月:日在婺女,昏婁中,旦氐中。其日壬癸。其帝顓頊。

  其神玄冥。其蟲介。其音羽。律中大呂。其數六。其味鹹。其臭朽。

  其祀行。祭先腎。鴈北鄉。鵲始巢。雉雊雞乳。天子居玄堂右個,乘玄輅,駕鐵驪,載玄旂,衣黑衣,服玄玉,食黍與彘。其器宏以弇。

  命有司大儺,旁磔,出土牛,以送寒氣。征鳥厲疾。乃畢行山川之祀,及帝之大臣、天地之神祇。

  是月也,命漁師始漁,天子親往。乃嘗魚,先薦寢廟。冰方盛,水澤復,命取冰。冰已入,令告民,出五種。命司農,計耦耕事,修耒耜,具田器。命樂師,大合吹而罷。乃命四監,收秩薪柴,以供寢廟及百祀之薪燎。

  是月也,日窮於次,月窮於紀,星迴於天,數將幾終,歲將更始。專於農民,無有所使。天子乃與卿大夫飭國典,論時令,以待來歲之宜。乃命太史,次諸侯之列,賦之犧牲,以供皇天上帝社稷之享。

  乃命同姓之國,供寢廟之芻豢。令宰歷卿大夫至于庶民土田之數,而賦之犧牲,以供山林名川之祀。凡在天下九州之民者,無不咸獻其力,以供皇天上帝社稷寢廟山林名川之祀。

  行之是令,此謂一終,三旬二日。季冬行秋令,則白露蚤降,介蟲為妖,四鄰入保。行春令,則胎夭多傷,國多固疾,命之曰逆。行夏令,則水潦敗國,時雪不降,冰凍消釋。

  士節

  二曰──

  士之為人,當理不避其難,臨患忘利,遺生行義,視死如歸。有如此者,國君不得而友,天子不得而臣。大者定天下,其次定一國,必由如此人者也。故人主之欲大立功名者,不可不務求此人也。賢主勞於求人,而佚於治事。

  齊有北郭騷者,結罘罔,捆蒲葦,織萉屨,以養其母猶不足,踵門見晏子曰:「願乞所以養母。」晏子之僕謂晏子曰:「此齊國之賢者也,其義不臣乎天子,不友乎諸侯,於利不苟取,於害不苟免。今乞所以養母,是說夫子之義也,必與之。」晏子使人分倉粟分府金而遺之,辭金而受粟。有間,晏子見疑於齊君,出奔,過北郭騷之門而辭。北郭騷沐浴而出見晏子曰:「夫子將焉適?」晏子曰:「見疑於齊君,將出奔。」北郭子曰:「夫子勉之矣。」晏子上車,太息而歎曰:「嬰之亡豈不宜哉?亦不知士甚矣。」晏子行。北郭子召其友而告之曰:「說晏子之義,而當乞所以養母焉。吾聞之曰:「養及親者,身伉其難。」今晏子見疑,吾將以身死白之。」著衣冠,令其友操劍奉笥而從,造於君庭,求復者曰:「晏子,天下之賢者也,去則齊國必侵矣。必見國之侵也,不若先死。請以頭託白晏子也。」因謂其友曰:「盛吾頭於笥中,奉以託。」退而自刎也。其友因奉以託。其友謂觀者曰:「北郭子為國故死,吾將為北郭子死也。」又退而自刎。齊君聞之,大駭,乘馹而自追晏子,及之國郊,請而反之。晏子不得已而反,聞北郭騷之以死白己也,曰:「嬰之亡豈不宜哉?亦愈不知士甚矣。」

  介立

  三曰──

  以貴富有人易,以貧賤有人難。今晉文公出亡,周流天下,窮矣賤矣,而介子推不去,有以有之也。反國有萬乘,而介子推去之,無以有之也。能其難,不能其易,此文公之所以不王也。晉文公反國,介子推不肯受賞,自為賦詩曰:「有龍于飛,周遍天下。五蛇從之,為之丞輔。龍反其鄉,得其處所。四蛇從之,得其露雨。一蛇羞之,橋死於中野,懸書公門,而伏於山下。」文公聞之曰:「譆!此必介子推也。」避舍變服,令士庶人曰:「有能得介子推者,爵上卿,田百萬。」或遇之山中,負釜蓋簦,問焉曰:「請問介子推安在?」應之曰:「夫介子推苟不欲見而欲隱,吾獨焉知之?」遂背而行,終身不見。人心之不同,豈不甚哉?今世之逐利者,早朝晏退,焦脣乾嗌,日夜思之,猶未之能得,今得之而務疾逃之,介子推之離俗遠矣。

  東方有士焉曰爰旌目,將有適也,而餓於道。狐父之盜曰丘,見而下壺餐以餔之。爰旌目三餔之而後能視,曰:「子何為者也?」曰:「我狐父之人丘也。」爰旌目曰:「譆!汝非盜邪?胡為而食我?

  吾義不食子之食也。」兩手據地而吐之,不出,喀喀然遂伏地而死。

  鄭人之下(革處)也,莊蹻之暴郢也,秦人之圍長平也,韓、荊、趙,此三國者之將帥貴人皆多驕矣,其士卒眾庶皆多壯矣,因相暴以相殺,脆弱者拜請以避死,其卒遞而相食,不辨其義,冀幸以得活。如爰旌目已食而不死矣,惡其義而不肯不死,今此相為謀,豈不遠哉?

  誠廉

  四曰──

  石可破也,而不可奪堅;丹可磨也,而不可奪赤。堅與赤,性之有也。性也者,所受於天也,非擇取而為之也。豪士之自好者,其不可漫以汙也,亦猶此也。

  昔周之將興也,有士二人,處於孤竹,曰伯夷、叔齊。二人相謂曰:「吾聞西方有偏伯焉,似將有道者,今吾奚為處乎此哉?」二子西行如周,至於岐陽,則文王已歿矣。武王即位,觀周德,則王使叔旦就膠鬲於次四內,而與之盟曰:「加富三等,就官一列。」為三書同辭,血之以牲,埋一於四內,皆以一歸。又使保召公就微子開於共頭之下,而與之盟曰:「世為長侯,守殷常祀,相奉桑林,宜私孟諸。」為三書同辭,血之以牲,埋一於共頭之下,皆以一歸。伯夷、叔齊聞之,相視而笑曰:「譆,異乎哉!此非吾所謂道也。昔者神農氏之有天下也,時祀盡敬而不祈福也。其於人也,忠信盡治而無求焉。樂正與為正,樂治與為治,不以人之壞自成也,不以人之庳自高也。今周見殷之僻亂也,而遽為之正與治,上謀而行貨,阻丘而保威也。割牲而盟以為信,因四內與共頭以明行,揚夢以說眾,殺伐以要利,以此紹殷,是以亂易暴也。吾聞古之士,遭乎治世,不避其任,遭乎亂世,不為苟在。今天下闇,周德衰矣。與其並乎周以漫吾身也,不若避之以潔吾行。」二子北行,至首陽之下而餓焉。人之情莫不有重,莫不有輕。有所重則欲全之,有所輕則以養所重。伯夷、叔齊,此二士者,皆出身棄生以立其意,輕重先定也。

  不侵

  五曰──

  天下輕於身,而士以身為人。以身為人者,如此其重也,而人不知,以奚道相得?賢主必自知士,故士盡力竭智,直言交爭,而不辭其患,豫讓、公孫弘是矣。當是時也,智伯、孟嘗君知之矣。世之人主,得地百里則喜,四境皆賀,得士則不喜,不知相賀,不通乎輕重也。

  湯、武,千乘也,而士皆歸之。桀、紂,天子也,而士皆去之。

  孔、墨,布衣之士也;萬乘之主,千乘之君,不能與之爭士也。自此觀之,尊貴富大不足以來士矣,必自知之然後可。

  豫讓之友謂豫讓曰:「子之行何其惑也?子嘗事范氏、中行氏,諸侯盡滅之,而子不為報,至於智氏,而子必為之報,何故?」豫讓曰:「我將告子其故。范氏、中行氏,我寒而不我衣,我饑而不我食,而時使我與千人共其養,是眾人畜我也。夫眾人畜我者,我亦眾人事之。至於智氏則不然,出則乘我以車,入則足我以養,眾人廣朝,而必加禮於吾所,是國士畜我也。夫國士畜我者,我亦國士事之。」豫讓,國士也,而猶以人之於己也為念,又況於中人乎?

  孟嘗君為從,公孫弘謂孟嘗君曰:「君不若使人西觀秦王。意者秦王帝王之主也,君恐不得為臣,何暇從以難之?意者秦王不肖主也,君從以難之未晚也。」孟嘗君曰:「善。願因請公往矣。」公孫弘敬諾,以車十乘之秦。秦昭王聞之,而欲醜之以辭,以觀公孫弘。公孫弘見昭王,昭王曰:「薛之地小大幾何?」公孫弘對曰:「百里。

  」昭王笑曰:「寡人之國,地數千里,猶未敢以有難也。今孟嘗君之地方百里,而因欲以難寡人猶可乎?」公孫弘對曰:「孟嘗君好士,大王不好士。」昭王曰:「孟嘗君之好士何如?」公孫弘對曰:「義不臣乎天子,不友乎諸侯,得意則不慚為人君,不得意則不肯為人臣,如此者三人。能治可為管、商之師,說義聽行,其能致主霸王,如此者五人。萬乘之嚴主,辱其使者,退而自刎也,必以其血汙其衣,有如臣者七人。」昭王笑而謝焉曰:「客胡為若此?寡人善孟嘗君,欲客之必謹諭寡人之意也。」公孫弘敬諾。公孫弘可謂不侵矣。昭王,大王也。孟嘗君,千乘也。立千乘之義而不可凌,可謂士矣。

  序意

  維秦八年,歲在涒灘,秋,甲子朔,朔之日,良人請問十二紀。

  文信侯曰:「嘗得學黃帝之所以誨顓頊矣,爰有大圜在上,大矩在下,汝能法之,為民父母。蓋聞古之清世,是法天地。凡十二紀者,所以紀治亂存亡也,所以知壽夭吉凶也。上揆之天,下驗之地,中審之人,若此則是非可不可無所遁矣。天曰順,順維生;地曰固,固維寧;人曰信,信維聽。三者咸當,無為而行。行也者,行其理也。行數,循其理,平其私。夫私視使目盲,私聽使耳聾,私慮使心狂。三者皆私設精則智無由公。智不公,則福日衰,災日隆,以日倪而西望知之。」

  趙襄子游於囿中,至於梁,馬卻不肯進,青荓為參乘,襄子曰:

  「進視梁下,類有人。」青荓進視梁下。豫讓卻寢,佯為死人,叱青荓曰:「去!長者吾且有事。」青荓曰:「少而與子友,子且為大事,而我言之,是失相與友之道。子將賊吾君,而我不言之,是失為人臣之道。如我者惟死為可。」乃退而自殺。青荓非樂死也,重失人臣之節,惡廢交友之道也。青荓、豫讓可謂之友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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