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士第一入国而不存其士,则亡国矣。见贤而不急,则缓其君矣。非贤无急,非士无与虑国,缓贤忘士,而能以其国存者,未曾有也。昔者文公出走而正天下,桓公去国而霸诸俟,越王句践遇吴王之丑,而尚摄中国之贤君,三子之能达名成功于天下也,皆于其国抑而大丑也。太上无败,其次败而有以成,此之谓用民。吾闻之曰:「非无安居也,我无安心也。非无足财也,我无足心也。」是故君子自难而易彼,众人自易而难彼。君子进不败其志,内究其情,虽杂庸民,终无怨心,彼有自信者也。是故为其所难者,必得其所欲焉,未闻为其所欲,而免其所恶者也。是故臣伤君,谄下伤上,君必有弗弗之臣,上必有之下。分议者延延,而支苟者,焉可以长生保国。臣下重其爵位而不言,近臣则喑,远臣则噤[口+金],怨结于民心,谄谀在侧,善议障塞,则国危矣。桀纣不以其无天下之士邪?杀其身而丧天下。故曰:归国宝,不若献贤而进士。
今有五锥,此其,者必先挫,有五刀,此其错,错者必先靡。是以甘井近竭,招木近伐,灵龟近灼,神蛇近暴。是故比干之殪其抗也,孟贲之杀其勇也,西施之沈其美也,吴起之裂其事也。故彼人者,寡不死其所长,故曰:太盛难守也。故虽有贤君,不爱无功之臣,虽有慈父,不爱无益之子。是故不胜其任而处其位,非此位之人也,不胜其爵而处其禄,非此禄之主也。良弓难张,然可以及高入深,良马难乘,然可以任重致远,良才难令,然可以致君见尊。是故江河不恶小谷之满己也,故能大。圣人者,事无辞也,物无违也,故能为天下器。是故江河之水,非一水之源也,干镒之裘,非一狐之白也。夫恶有同方取不取同而已者乎?盖非兼王之道也。是故天地不昭昭,大水不潦潦,大火不燎燎,大德不尧尧者,乃千人之长也。其直如矢,其平如砥,不足以覆万物。是故溪陕者速涸,逝浅者速竭,者其地不育,王者淳泽不出宫中,则不能流国矣。
修身第二君子战虽有陈,而勇为本焉,丧虽有礼,而哀为本焉,士虽有学,而行为本焉。是故置本不安,无务丰末,近者不亲,无务来远,亲戚不附,无务外交,事无终始,无务多业,举物而,无务博闻。是故先王之治天下也,必察迩来远,君子察迩而迩修者也。见不修行,见毁,而反之身者也,此以怨省而行修矣。谮慝之言,无入之耳,批捍之声,无出之口,杀伤人之孩,无存之心,虽有诋讦之民,无所依矣。是故君子力事日强,愿欲日逾,设壮日盛,君子之道也,贫则见廉,富则见义,生则见爱,死则见哀,四行者不可虚假,反之身者也。藏于心者,无以竭爱,动于心者,无以竭恭,出于口者,无以竭驯。畅之四支,接之肌肤,华发隳颠,而犹弗舍者,其唯圣人乎!志不强者智不达,言不信者行不果。据财不能以分人者,不足与友。守道不笃,偏物不博,辩是非不察者,不足与游。本不固者末必几,雄而不修者,其后必惰,源浊者流不清,行不信者名必耗。名不徒生,而誉不自长,功成名遂,名誉不可虚假,反之身者也。务言而缓行,虽辩必不听,多力而伐功,虽劳必不图。慧者心辩而不繁说,多力而不伐功,此以名誉扬天下。言无务多而务为智,无务为文而务为察。故彼智无察,在身而情,反其路者也。善无主于心者不留,行莫辩于身者不立。名不可简而成也,誉不可巧而立也,君子以身戴行者也。思利寻焉,忘名忽焉,可以为士于天下者,未尝有也。
所染第三子墨子言见染丝者而叹曰:「染于苍则苍,染于黄则黄。所入者变,其色亦变,五入必而已则为五色矣。故染不可不慎也。」
非独染丝然也,国亦有染。舜染于许由伯阳,禹染于□(皋)陶伯益,汤染于伊尹仲虺,武王染于太公周公。此四王者,所染当,故王天下,立为天子,功名蔽天地,举天下之仁义显人,必称此四王者。夏桀染于干推哆,殷纣染于崇侯恶来,厉王染于厉公长父荣夷终,幽王染于傅公夷蔡公谷。此四王者,所染不当,故国残身死,为天下戮,举天下不义辱人,必称此四王者。
齐桓染于管仲鲍叔,晋文染于舅犯高偃,楚庄染于孙叔沈尹,吴阖闾染于伍员文义,越句践染于范蠡大夫种。此五君者,所染当,故霸诸侯,功名傅于后世。范吉射染于长柳朔王胜,中行寅染于籍秦高强,吴夫差染于王孙雒太宰,智伯摇染于智国张武,中山尚染于魏义偃长,宋康染于唐鞅佃不礼。此六君者,所染不当,故国家残亡,身为刑戮,宗庙破灭,绝无后类,君臣离散,民人流亡,举天下之贪暴苛扰者,必称此六君也。
凡君之所以安者何也?以其行理也,行理性于染当。故善为君者,劳于论人,而佚于治官,不能为君者,伤形费神,愁心劳意,然国逾危,身逾辱。此六君者,非不重其国,爱其身也,以不知要故也。不知要者,所染不当也。
非独国有染也,士亦有染。其友皆好仁义,淳谨畏令,则家日盆,身日安,名日荣,处官得其理矣,则段干木禽子傅说之徒是也。其友皆好矜奋,创作比周,则家日损,身日危,名日辱,处官失其理矣,则子西易牙竖刁之徒是也。诗曰:「必择所堪,必谨所堪」者,此之谓也。
法仪第四子墨子曰:「天下从事者,不可以无法仪,无法仪而其事能成者无有也。虽至士之为将相者,皆有法,虽至百工从事者,亦皆有法。百工为方以矩,为圆以规,直以绳,正以县。无巧工、不巧工,皆以此五者为法。巧者能中之,不巧者虽不能中,放依以从事,犹逾己。故百工从事,皆有法所度。今大者治天下,其次治大国,而无法所度,此不若百工辩也。」
然则奚以为治法而可?当皆法其父母奚若?天下之为父母者众,而仁者寡,若皆法其父母,此法不仁也。法不仁不可以为法。当皆法其学奚若?天下之为学者众,而仁者寡,若皆法其学,此法不仁也。法不仁不可以为法。当皆法其君奚若?天下之为君者众,而仁者寡,若皆法其君,此法不仁也。法不仁不可以为法。故父母学君三者,莫可以为治法。
然则奚以为治法而可?故曰莫若法天。天之行广而无私,其施厚而不德,其明久而不衰,故圣王法之。既以天为法,动作有为必度于天,天之所欲则为之,天所不欲则止。然而天何欲何恶者也?天必欲人之相爱相利,而不欲人之相恶相贼也。奚以知天之欲人之相爱相利,而不欲人之相恶相贼也?以其兼而爱之,兼而利之也。奚以知天兼而爱之,兼而利之也,以其兼而有之,兼而食之也。
今天下无大小国,皆天之邑也。人无幼长贵贱,皆天之臣也。此以莫不羊,豢犬猪,为酒醴粢盛,以敬事天,此不为兼而有之,兼而食之邪?天苟兼而有食之,夫奚说不欲人之相爱相利也?故曰:「爱人利人者,天必福之,恶人贼人者,天必祸之。日杀不辜者,得不祥焉。」夫奚说人为其相杀而天与祸乎!是以知天欲人相爱相利,而不欲人相恶相贼也。
昔之圣王禹汤文武,兼爱天下之百姓,率以尊天事鬼,其利人多,故天福之,使立为天子,天下诸侯,皆宾事之。暴王桀纣幽厉,兼恶天下之百姓,率以诟天侮鬼,其贼人多,故天祸之,使遂失其国家,身死为戮于天下,后世子孙毁之,至今不息。故为不善以得祸者,桀纣幽厉是也,爱人利人以得福者,禹汤文武是也,爱人利人以得福者有矣,恶人贼人以得祸者亦有矣。
七患第五子墨子曰:「国有七患。七患者何?城郭沟池不可守,而治宫室,一患也。边国至境四邻莫救,二患也。先尽民力无用之功,赏赐无能之人,民力尽于无用,财宝虚于待客,三患也。仕者持禄,游者爱佼,君修法讨臣,臣慑雨不敢拂,四患也。君自以为圣智而不问事,自以为安强而无守备,四邻谋之不知戒,五患也。所信者不忠,所忠者不信,六患也。畜种菽粟不足以食之,大臣不足以事之,赏赐不能喜,诛罚不能威,七患也。以七患居国,必无社稷,以七患守城,敌至国倾。七患之所当,国必有殃。
几五谷者,民之所仰也,君之所以为养也。故民无仰则君无养,民无食则不可事。故食不可不务也,地不可不立也,用不可不节也。五谷尽收,则五味尽御于主,不尽收则不尽御。一谷不收谓之馑,二谷不收谓之旱,三谷不收谓之凶,四谷不收谓之馈,五谷不收谓之饥。岁馑则仕者大夫以下,皆损禄五分之一。旱则损五分之二。凶则损五分之三。馈则损五分之四。饥则尽无禄禀食而已矣。故凶饥存乎国,人君彻鼎食五分之五,大夫彻县,士不入学,君朝之衣不革制,诸侯之客,四邻之使,雍食而不盛,彻骖,涂不芸,马不食粟,婢妾不衣帛,此告不足之至也。
今有负其子而汲者,队其子于井中,其母必从而道之。今岁凶民饥道饿,重其子此疚于队,其可无察邪?故时年岁善,则民仁且良,时年岁凶,则民吝且恶。夫民何常此之有?为者疾,食者众,则岁无丰。故曰:「财不足则反之时,食不足则反之用。」故先民以时生财,固本而用财,则财足。故虽上世之圣王,岂能使五谷常收,而旱水不至哉?然而无冻饿之民者,何也?其力时急,而自养俭也。故夏书曰:「禹七年水。」殷书曰:「汤五年旱。」此其离凶饿甚矣。然而民不冻饿者,何也?其生财密,其用之节也。
故仓无备粟,不可以待凶饥。库无备兵,虽有义不能征无义。城郭不备全,不可以自守。心无备虑,不可以应卒。是若庆忌无去之心,不能轻出。夫桀无待汤之备故放,纣无待武之备故杀。桀纣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然而皆灭亡于百里之君者,何也?有富贵而不为备也。故备者国之重也,食者国之宝也,兵者国之爪也,城者所以自守也,此三者国之具也。故曰:以其极赏,以赐无功,虚其府库,以备车马衣裘奇怪,苦其役徒,以治宫室观乐,死又厚为棺□(椁),多为衣裘,生时治台榭,死又修坟墓,故民苦于外,府库单于内,上不厌其乐,下不堪其苦。故国离寇敌则伤,民见凶饥则亡,此皆备不具之罪也。且夫食者,圣人之所宝也。故周书曰:「国无三年之食者,国非其国也,家无三年之食者,子非其子也。」此之谓国备。」
辞过第六子墨子曰:「古之民,未知为宫室时,就陵阜而居,穴而处,下润湿伤民,故圣王作为宫室。为宫室之法,曰:室高足以辟润湿,边足以圉风寒,上足以待雪霜雨露,宫墙之高,足以别男女之礼,谨此则止,凡费财劳力,不加利者,不为也。役修其城郭,则民劳而不伤,以其常正,收其租税,则民费而不病。民所苦者非此也,苦于厚作敛于百姓。是故圣王作为宫室,便于生,不以为观乐也,作为衣服带履,便于身,不以为辟怪也,故节于身,诲于民,是以天下之民可得而治,财用可得而足。当今之主,其为宫室,则与此异矣,必厚作敛于百姓,暴夺民衣食之财,以为宫室台榭曲直之望,青黄刻镂之饰。为宫室若此,故左右皆法象之。是以其财不足以待凶饥,振孤寡,故国贫而民难治也。君实欲天下之治,而恶其乱也,当为宫室不可不节。
古之民,未知为衣服时,衣皮带茭,冬则不轻而温,夏则不轻而,圣王以为不中人之情,故作诲妇人,治丝麻,捆布绢,以为民衣。为衣服之法,冬则练帛之中,足以为轻且暖,夏则之中,足以为轻且,谨此则止。故圣人之为衣服,适身体,和肌肤而足矣,非荣耳目而观愚民也。
当是之时,坚车良马不知贵也,刻镂文采不知喜也。何则?其所道之然。故民衣食之财,家足以待旱水凶饥者,何也?得其所以自养之情,而不感于外也。是以其民俭而易治,其君用财节而易赡也。府库实满,足以待不然,兵革不顿,士民不劳,足以征不服,故霸王之业,可行于天下矣。当今之主,其为衣服则与此异矣,冬则轻焕,夏则轻,皆已具矣,必厚作敛于百姓,暴夺民衣食之财,以为锦绣文采靡曼之衣,铸金以为钩,珠玉以为佩,女工作文采,男工作刻镂,以为身服。此非云益□(暖)之情也,单财劳力,毕归之于无用也。以此观之,其为衣服非为身体,皆为观好。是以其民淫僻而难治,其君奢侈而难谏也。夫以奢侈之君,御妤淫僻之民,欲国无乱,不可得也。君实欲天下之治而恶其乱,当为衣服不可不节。
古之民未知为饮食时,素食而分处,故圣人作诲,男耕稼树艺,以为民食。其为食也,足以增气充虚,强体适腹而巳矣。故其用财节,其自养俭,民富国治。今则不然,厚作敛于百姓,以为美食刍豢,蒸炙鱼,大国累百器,小国累十器,前方丈,目不能□(遍)视,手不能□(遍)操,口不能□(遍)味,冬则冻冰,夏则饰,人君为饮食如此,故左右象之,是以富贵者奢侈,孤寡者冻馁,虽欲无乱,不可得也。君实欲天下治而恶其乱,当为食饮不可不节。
古之民未知为舟车时,重任不移,远道不至,故圣王作为舟车,以便民之事。其为舟车也,全固轻利,可以任重致远,其为用财少,而为利多,是以民乐而利之。法令不急而行,民不劳而上足用,故民归之。当今之主,其为舟车与此异矣,全固轻利皆已具,必厚作敛于百姓,以饰舟车,饰车以文采,饰舟以刻镂。女子废其纺织而修文采,故民寒,男子离其耕稼而修刻镂,故民饥。人君为舟车若此,故左右象之,是以其民饥寒并至,故为奸邪。奸邪多则刑罚深,刑罚深则国乱。君实欲天下治而恶其乱,当为舟车不可不节。
凡回于天地之间,包于四海之内,天壤之情,阴阳之和,莫不有也,虽至圣不能更也。何以知其然?圣人有传,天地也,则曰上下。四时也,则曰阴阳。人情也,则曰男女。禽兽也,则曰牡牝雄雌也。真天壤之情,虽有先王不能更也。虽上世至圣,必蓄私不以伤行,故民无怨,宫无拘女,故天下无寡夫。内无拘女,外无寡夫,故天下之民众。当今之君,其私蓄也,大国拘女累千,小国累百,是以天下之男多寡无妻,女多拘无夫,男女失时,故民少。君实欲民之众而恶其寡,当蓄私不可不节。
凡此五者,圣人之所俭节也,小人之所淫佚也。俭节则昌,淫佚则亡,此五者不可不节。夫妇节而天地和,风雨节而五谷孰,衣服节而肌肤和。
三辩第七程繁问于子墨于曰:「夫子曰:「圣王不为乐。」昔诸侯倦于听治,息于钟鼓之乐,士大夫倦于听治,息于竽瑟之荣,农夫春耕夏耘,秋敛冬藏,息于聆缶之乐。今夫子曰:「圣王不为乐。」此譬之犹马驾而不税,弓张而不弛,无乃非有血气者之所不能至邪?」子墨子曰:「昔者尧舜有茅茨者,且以为礼,且以为乐,汤放桀于大水,环天下自立以为王,事成功立,无大后患,因先王之乐,又自作乐,命曰「护」,又修「九招」,武王胜殷杀纣,环天下自立以为王,事成功立,无大后患,因先王之乐,又自作荣,命曰「象」,周成王因先王之乐,又自作乐,命曰「驺虞」周成王之治天下也,不若武王,武王之治天下也,不若成汤,成汤之治天下也,不若尧舜。故其乐逾繁者,其治逾寡。自此观之,乐非所以治天下也。」
程繁曰:「子曰:「圣王无乐。」此亦乐已,若之何其谓圣王无乐也?」子墨子曰:「圣王之命也,多寡之。食之利也,以知饥而食之者智也,因为无智矣。今圣有乐而少,此亦无也。」
尚贤上第八子墨子言曰:「今者王公大人,为政于国家者,皆欲国家之富,人民之众,刑政之治,然而不得富而得贫,不得众而得寡,不得治而得乱,则是本失其所欲,得其所恶,是其故何也?」子墨子言曰:「是在王公大人为政于国家者,不能以尚贤事能为政也,是故国有贤良之士众,则国家之治厚,贤良之士寡,则国家之治薄。故大人之务,将在于众贤而巳。」
曰:「然则众贤之术将奈何哉?」子墨子言曰:「譬若欲众其国之善射御之士者,必将富之贵之,敬之誉之,然后。国之善射御之士,将可得而众也。况又有贤良之士,厚乎德行,辩乎言谈,博乎道术者乎!此固国家之珍,而社稷之佐也,亦必且富之贵之,敬之誉之,然后国之良士,亦将可得而众也。」
是故古者圣王之为政也言曰:「不义不富,不义不贵,不义不亲,不义不近。」是以国之富贵人闻之,皆退而谋曰:「始我所恃者,富贵也,今上举义不辟贫贱,然则我不可不为义。」亲者闻之,亦退而谋曰:「始我所恃者亲也,今上举义不辟疏,然则我不可不为义。」近者闻之,亦退而谋曰:「始我所恃者近也,今上举义不辟远,然则我不可不为义。」远者闻之,亦退而谋曰:「我始以远为无恃,今上举义不辟远,然则我不可不为义。」逮至远鄙郊外之臣,门庭庶子,国中之众,四鄙之萌人闻之,皆竞为义。是其故何也?曰:上之所以使下者,一物也,下之所以事上者,一术也,譬之富者,有高墙深宫,墙立既,谨上为凿一门,有盗人入,阖其自入而求之,盗其无自出。是其故何也?则上得要也。
故古者圣王之为政,列德而尚贤,虽在农与工肆之人,有能则举之,高予之爵,重予之禄,任之以事,断予之令,曰:「爵位不高,则民弗敬,蓄禄不厚,则民不信,政令不断,则民不畏。」举三者授之贤者,非为贤赐也,欲其事之成。故当是时,以德就列,以宫服事,以劳殿赏,量功而分禄。故官无常贵,而民无终贱,有能则举之,无能则下之,举公义,辟私怨,此若言之谓也。故古者尧举舜于服泽之阳,授之政,天下平,禹举益于阴方之中,授之政,九州成,汤举伊尹于庖厨之中,授之政,其谋得,文王举闳夭、泰颠于罔之中,授之政,西土服。故当是时,虽在于厚禄尊位之臣,莫不敬惧而施,虽在农与工肆之人,莫不竞劝而尚意。故士者所以为辅相承嗣也,故得士则谋不困,体不劳,名立而功成,美章而恶不生,则由得士也。
是故子墨子言曰:「得意贤士不可不举,不得意贤士不可不举,尚欲祖述尧舜禹汤之道,将不可以不尚贤。夫尚贤者,政之本也。」
尚贤中第九子墨子言曰:「今王公大人之君人民,主社稷,治国家,欲修保而勿失,故不察尚贤为政之本也。」何以知尚贤之为政之本也?曰:「自贵且智者,为政乎愚且贱者,则治,自愚贱者,为政乎贵且智者,则乱。」是以知尚贤之为政本也。故古者圣王甚尊尚贤而任使能,不党父兄,不偏贵富,不嬖颜色。贤者举而上之,富而贵之,以为官长,不肖者抑而废之,贫而贱之,以为徒役。是以民皆劝其赏,畏其罚,相率而为贤者。以贤者众,而不肖者寡,此谓进贤。然后圣人听其言,迹其行,察其所能而慎予官,此谓事能。故可使治国者,使治国。可使长官者,使长官。可使治邑者,使治邑。凡所使治国家,官府,邑里,此皆国之贤者也。
贤者之治国也,蚤朝晏退,听狱治政,是以国家治而刑法正。贤者之长官也,夜寝夙兴,收敛关市,山林,泽粱之利,以实官府,是以官府实而财不散。贤者之治邑也,蚤出莫入,耕稼,树艺,聚菽粟,是以菽粟多而民足乎食。故国家治则刑法正,官府实则万民富。上有以洁为酒醴粢盛,以祭祀天鬼,外有以为皮币,与四邻诸侯交接,内有以食饥息劳,将养其万民,外有以怀天下之贤人。是故上者天鬼富之,外者诸侯与之,内者万民亲之,贤人归之。以此谋事则得,举事则成,入守则固,出诛则强。故唯昔三代圣王,尧舜禹汤文武之所以王天下,正诸侯者,此亦其法已。
既曰若法,未知所以行之术,则事犹若未成,是以必为置三本。何谓三本?曰:「爵位不高,则民不敬也,蓄禄不厚,则民不信也,政令不断,则民不畏也。」故古圣王高予之爵,重予之禄,任之以事,断予之令,夫岂为其臣赐哉,欲其事之成也。诗曰:「告女忧恤,诲女予爵,孰能执热,鲜不用濯。」则此语古者国君诸侯之不可以不执善,承嗣辅佐也,譬之犹执热之有濯也,将休其手焉。古者圣王唯毋得贤人而使之,般爵以贵之,裂地以封之,终身不厌。贤人唯毋得明君而事之,竭四肢之力以任君之事,终身不倦。若有美善则归之上,是以美善在上,而所怨谤在下,宁乐在君,忧戚在臣。故古者圣王之为政若此。
今王公大人亦欲效人以尚贤使能为政,高予之爵而禄不从也。夫高爵而无禄,民不信也。曰:「此非中实爱我也,假藉而用我也。」夫假藉之民,将岂能亲其上哉?故先王言曰:「贪于政者,不能分人以事,厚于货者,不能分人以禄。」事则不与,禄则不分,请问天下之贤人将何自至乎王公大人之侧哉?若苟贤者不至乎王公大人之侧,则此不肖者在左右也。不肖者在左右,则其所誉不当贤,而所罚不当暴,王公大人尊此以为政乎国家,则赏亦必不当贤,而罚亦必不当暴。若苟赏不当贤而罚不当暴,则是为贤者不劝而为暴者不沮矣。是以入则不慈孝父母,出则不长弟乡里,居处无节,出入无度,男女无别。使治官府则盗窃,守城则倍畔,君有难则不死,出亡则不从,使断狱则不中,分财则不均,与谋事不得,举事不成,入守不固,出诛不强。故虽昔者三代暴王桀纣幽厉之所以失措其国家,倾覆其社稷者,已此故也。何则?皆以明小物而不明大物也。
今王公大人,有一衣裳不能制也,必藉良工,有一牛羊不能杀也,必藉良宰。故当若之二物者,王公大人,未知以尚贤使能为政也。逮至其国家之乱,社稷之危,则不知使能以治之。亲戚则使之,无故富贵,面目佼好则使之。夫无故富食,面目佼好则使之,岂必智且有慧哉!若使之治国家,则此使不智慧者治国家也,国家之乱,既可得而知巳。且夫王公大人有所爱其色而使,其心不察其知而与其爱,是故不能治百人者,使处乎千人之官,不能治千人者,使处乎万人之官。此其故何也?曰:处若官者,爵高而禄厚,故爱其色而使之焉。夫不能治千人者,使处乎万人之官,则此官什倍也。夫治之法,将日至者也,日以治之,日不什修,知以治之,知不什益,而予官什倍,则此治一而弃其九矣。虽日夜相接以治若官,官犹若不治,此其故何也?则王公大人不明乎以尚贤使能为政也。故以尚贤使能为政而治者,夫若言之谓也,以下贤为政而乱者,若吾言之谓也。
今王公大人,中实将欲治其国家,欲修保而勿失,胡不察尚贤为政之本也?且以尚贤为政之本者,亦岂独子墨子之言哉!此圣王之道,先王之书,距年之言也。传曰:「求圣君哲人,以裨辅而身。」汤誓曰:「聿求元圣,与之戮力同心,以治天下。」则此言圣之不失以尚贤使能为政也。故古者圣王唯能审以尚贤使能为政,无异物杂焉,天下皆得其利。
古者舜耕历山,陶河濒,渔雷泽,尧得之服泽之阳,举以为天子,与接天下之政,治天下之民。伊挚有莘氏女之私臣,亲为庖人,汤得之,举以为己相,与接天下之政,治天下之民。傅说被褐带索,庸筑乎傅岩,武丁得之,举以为三公,与接天下之政,治天下之民。此何故始贱卒而贵,始贫卒而富?则王公大人明乎以尚贤使能为政。是以民无饥而不得食,寒而不得衣,劳而不得息,乱而不得治者。
故古圣王以审以尚贤使能为政,而取法于天。虽天亦不辩贫富贵贱远迩亲疏,贤者举而尚之,不肖者抑而废之。然则富贵为贤,以得其赏者,谁也?曰:若昔者三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者是也。所以得其赏何也?曰:其为政乎天下也,兼而爱之,从而利之,又率天下之万民以尚尊天事鬼,爱利万民。是故天鬼赏之,立为天子,以为民父母,万民从而誉之曰「圣王」,至今不已。则此富贵为贤,以得其赏者也。然则富贵为暴,以得其罚者,谁也?曰:若昔者三代暴王,桀纣幽厉者是也。何以知其然也?日:其为政乎天下也,兼而憎之,从而贼之,又率天下之民以诟天侮鬼,贼傲万民。是故天鬼罚之,使身死而为刑戳,子孙离散,室家丧灭,绝无后嗣,万民从而非之曰「暴王」,至今不已。则此富贵为暴,而以得其罚者也。然则亲而不善,以得其罚者,谁也?曰:若昔者伯鲧,帝之元子,废帝之德庸,既乃刑之于羽之郊,乃热照无有及也,帝亦不爱,则此亲而不善,以得其罚者也。然则天之所使能者,谁也?曰:若昔者禹稷皋陶是也。何以知其然也?先王之书吕刑道之曰:「皇帝清问下民,有辞有苗,曰群后之肆在下,明明不常,鳏寡不盖,德威维威,德明维明。乃名三后,恤功于民。伯夷降典,哲民维刑,禹平水土,主名山川,稷隆播种,农殖嘉谷,三后成功,维假于民。」则此言三圣人者,谨其言,慎其行,精其思虑,索天下之隐事遗利,以上事天,则天乡其德,下施之万民,万民被其利,终身无已。
故先王之言曰:「此道也,大用之天下则不窕,小用之则不困,修用之则万民被其利,终身无巳。」周颂道之曰:「圣人之德,若天之高,若地之普,其有昭于天下。若地之固,若山之承,不坼不崩。若日之光,若月之明,与天地同常。」则此言圣人之德,章明博大,埴固以修久也。故圣人之德,盖总乎天地者也。
今王公大人欲王天下,正诸侯,夫无德义,将何以哉?其说将必挟震威强,今王公大人将焉取挟震威强哉?倾者民之死也,民生为甚欲,死为甚憎,所欲不得而所憎屡至,自古及今,未尝能有以此王天下,正诸侯者也。今大人欲王天下,正诸侯,将欲使意得乎天下,名成乎后世,故不察尚贤为政之本也?此圣人之厚行也。
尚贤下第十子墨子言曰:天下之王公大人,皆欲其国冢之富也,人民之众也,刑法之治也。然而不识以尚贤为政其国家百姓,王公大人本失尚贤为政之本也。若苟王公大人本失尚贤为政之本也,则不能毋举物示之乎?今若有一诸侯于此,为政其国家也,曰:「凡我国能射御之士,我将赏贵之。不能射御之士,我将罪贱之。」问于若国之士,孰喜孰惧?我以为必能射御之士喜,不能射御之士惧。我赏因而诱之矣,曰:「凡我国之忠信之士,我将赏贵之,不忠信之士,我将罪贱之。」问于若国之士,孰喜孰惧?我以为必忠信之士喜,不忠信之士惧。
今惟毋以尚贤为政其国家百姓,使国为善者劝,为暴者沮,大以为政于天下,使天下之为善者劝,为暴者沮,然昔吾所以贵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者,何故以哉?以其唯毋临众发政而治民,使天下之为善者可而劝也,为暴者可而沮也。然则此尚贤者也,与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同矣。
而今天下之士君于,居处言语皆尚贤,逮至其临众发政而治民,莫知尚贤而使能,我以此知天下之士君子,明于小而不明于大也。何以知其然乎?今王公大人,有一牛羊之财,不能杀,必索良宰,有一衣裳之财不能制,必索良工,当王公大人之于此也,虽有骨肉之亲,无故富贵,面目美好者,实知其不能也,不使之也。是何故?恐其败财也。当王公大人之于此也,则不失尚贤而使能。王公大人,有一罢马不能治,必索良医,有一危弓不能张,必索良工。当王公大人之于此也,虽有骨肉之亲,无故富贵,面目美好者,实知其不能也,必不使。是何故?恐其败财也。当王公大人之于此也,则不失尚贤而使能。逮至其国家则不然,王公大人骨肉之亲,无故富贵,面目美好者,则举之,则王公大人之亲其国家也,不若亲其一危弓罢马衣裳牛羊之财与?我以此知天下之士君子,皆明于小而不明于大也。此譬犹者而使为行人,聋者而使为乐师。
是故古之圣王之治天下也,其所富,其所贵,未必王公大人骨肉之亲,无故富贵,面目美好者也。是故昔者舜耕于历山,陶于河濒,渔于雷泽,灰于常阳,尧得之服泽之阳,立为天子,使接天下之政,而治天下之民。昔伊尹为莘氏女师仆,使为庖人,汤得而举之,立为三公,使接天下之政,治天下之民。昔者傅说,居北海之洲,圜土之上,衣褐带索,庸筑于傅岩之城,武丁得而举之,立为三公,使之接天下之政,而治天下之民。是故昔者尧之举舜也,汤之举伊尹也,武丁之举傅说也,岂以为骨肉之亲,无故富贵,面目美好者哉?惟法其言,用其谋,行其道,上可而利天,中可而利鬼,下可而利人。是故推而上之。
古者圣王既审尚贤,欲以为政。故书之竹帛,琢之盘盂,传以遗后世子孙。于先王之书,吕刑之书然,王曰:「于!来!有国有土,告女讼刑,在今而安百姓,女何择?言人?何敬?不刑?何度?不及?」能择人而敬为刑,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可及也。是何也?则以尚贤及之。于先王之书,竖年之言然,曰:「曦夫圣武知人,以屏辅而身。」此言先王之治天下也,必选择贤者以为其群属辅佐。曰:今也天下之士君子,皆欲富贵而恶贫贱。曰:然。女何为而得富贵而辟贫贱?莫若为贤。为贤之道将奈何?曰:有力者疾以助人,有财者勉以分人,有道者劝以教人。若此则饥者得食,寒者得衣,乱者得治。若饥则得食,寒则得衣,乱则得治,此安生生。
今王公大人,其所富,其所贵,皆王公大人骨肉之亲,无故富贵,面目美好者也,今王公大人骨肉之亲,无故富贵,面目美好者,焉故必知哉!若不知,使治其国家,则其国家之乱,可得而知也。今天下之士君子,皆欲富贵而恶贫贱。然女何为而得富贵而辟贫贱哉?曰:莫若为王公大人骨肉之亲,无故富贵,面目美好者。王公大人骨肉之亲,无故富贵,面目美好者,此非可学能者也。使不知辩,德行之厚,若禹汤文武,不加得也。王公大人,骨肉之亲,聋暴为桀纣,不加失也。是故以赏不当贤,罚不当暴,其所赏者,已无故矣,其所罚者亦无罪。是以使百姓皆攸心解体,沮以为善,垂其股肱之力,而不相劳徕也,腐臭余财,而不相分资也,隐匿良道,而不相教诲也。若此则饥者不得食,寒者不得衣,乱者不得治。推而上之以。
是故昔者,尧有舜,舜有禹,禹有皋陶,汤有小臣,武王有闳夭,泰颠,南宫括,散宜生,而天下和,庶民阜。是以近者安之,远者归之,日月之所照,舟车之所及,雨露冬所渐,粒食之所养,得此莫不劝誉。且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,中实将欲为仁义,求为上士,上欲中圣王之道,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,故尚贤之为说,而不可不察此者也。尚贤者,天鬼百姓之利,而政事之本也。
尚同上第十一子墨子言曰:「古者民始生,未有刑政之时,盖其语,人异义。是以一人则一义,二人则二义,十人则十义。其人兹众,其所谓义者亦兹众。是以人是其义,以非人之义,故交相非也。是以内者父子兄弟作怨恶,离散不能相和合。天下之百姓,皆以水火毒药相亏害,至有余力,不能以相劳,腐朽余财,不以相分,隐匿良道,不以相教,天下之乱,若禽兽然。」
夫明乎天下之所以乱者,生于无政长。是故选天下之贤可者,立以为天子。天子立,以其力为未足,又选天下之贤可者,置立之以为三公。天子三公既以立,以天下为博大,远国异土之民,是非利害之辩,不可一二而明知,故画分万国,立诸侯国君。诸侯国君既已立,以其力为未足,又选择其国之贤可者,置立之以为正长。正长既已具,天子发政于天下之百姓,言曰:「闻善而不善,皆以告其上。上之所是,必皆是之,所非,必皆非之。上有过则规谏之,下有善则傍荐之。上同而不下比者,此上之所赏,而下之所誉也。意若闻善而不善,不以告其上,上之所是弗能是,上之所非,弗能非,上有过弗规谏,下有善弗傍荐,下比不能上同者,此上之所罚,而百姓所毁也。上以此为赏罚,甚明察以审信。」
是故里长者,里之仁人也。里长发政里之百姓,言曰:「闻善而不善,必以告其乡长。乡长之所是,必皆是之,乡长之所非,必皆非之。去若不善言,学乡长之善言,去若不善行,学乡长之善行。则乡何说以乱哉。察乡之所治者何也?乡长唯能壹同乡之义,是以乡治也。」
乡长者,乡之仁人也。乡长发政乡之百姓,言曰:「闻善而不善者,必以告国君,国君之所是,必皆是之,国君之所非,必皆非之。去若不善言,学国君之善言,去若不善行,学国君之善行。则国何说以乱哉?。察国之所以治者何也,国君唯能壹同国之义,是以国治也。」
国君者,国之仁人也。国君发政国之百姓,言曰:「闻善而不善,必以告天子。天子之所是,皆是之,天子之所非,皆非之。去若不善言,学天子之善言,去若不善行,学天子之善行。则天下何说以乱哉?察天下之所以治者何也,天子唯能壹同天下之义,是以天下治也。」
天下之百姓皆上同于天子,而不上同于天,则犹未去也。今若天飘风苦两,溱溱而至者,此天之所以罚百姓之不上同于天者也。是故子墨子言曰:「古者圣王为五刑,请以治其民。譬若丝缕之有纪,罔罟之有纲,所以连收天下之百姓,不尚同其上者也。」
尚同中第十二子墨子曰:方今之时,复古之民始生,未有正长之时,盖其语曰:「天下之人异义」。是以一人一义,十人十义,百人百义,其人数兹众,其所谓义者亦兹众。是以人是其义,而非人之义,故相交非也。内之父子兄弟作怨雠,皆有离散之心,不能相和合。至乎舍余力不以相劳,隐匿良道,不以相教,腐□(朽)余财,不以相分,天下之乱也,至如禽兽然,无君臣上下长幼之节,父子兄弟之礼,是以天下乱焉。
明乎民之无正长,以一同天下之义,而天下乱也,是故选择天下贤良圣知辩慧之人,立以为天子,使从事乎一同天下之义。天子既以立矣,以为唯其耳目之请,不能独一同天下之义,是故选择天下赞阅贤良圣知辩慧之人,置以为三公,与从事乎一同天下之义。天子三公既巳立矣,以为天下博大,山林远土之民,不可得而一也,是故靡分天下,设以为万诸侯国君,使从事乎一同其国之义。国君既已立矣,又以为唯其耳目之请,不能一同其国之义,是故择其国之贤者,置以为左右将军大夫,以远至乎乡里之长,与从事乎一同其国之义。
天子诸侯之君,民之正长,既已定矣。天子为发政施教曰:「凡闻见善者,必以告其上,闻见不善者,亦必以告其上。上之所是,必亦是之,上之所非,必亦非之。己有善傍荐之,上有过规谏之。尚同义其上,而毋有下比之心。上得则赏之,万民闻则誉之。意若闻见善,不以告其上,闻见不善,亦不以告其上。上之所是不能是,上之所非不能非。己有善不能傍荐之,上有过不能规谏之,下比而非其上者,上得则诛罚之,万民闻则非毁之。」故古者圣王之为刑政赏誉也,甚明察以审信。
是以举天下之人,皆欲得上之赏誉,而畏上之毁罚。是故里长顺天子政,而一同其里之义。里长既同其里之义,率其之里之万民,以尚同乎乡长,曰:「凡里之万民,皆尚同乎乡长,而不敢下比。乡长之所是,必亦是之,乡长之所非,必亦非之。去而不善言,学乡长之善言,去而不善行,学乡长之善行。乡长固乡之贤者也,举乡人以法乡长,夫乡何说而不治哉?」察乡长之所以治乡者,何故之以也?曰:唯以其能一同其乡之义,是以乡治。
乡长治其乡,而乡既已治矣,有率其乡万民,以尚同乎国君,曰:「凡乡之万民,皆上同乎国君,而不敢下比。国君之所是,必亦是之,国君之所非,必亦非之,去而不善言,学国君之善言,去而不善行,学国君之善行。国君固国之贤者也,举国人以法国君,夫国何说而不治哉?」察国君之所以治国,而国治者,何故之以也?曰:唯以其能一同其国之义,是以国治。
国君治其国,而国既已治矣,有率其国之万民,以尚同乎天子,曰:「凡国之万民,上同乎天子,而不敢下比。天子之所是,必亦是之,天子之所非,必亦非之。去而不善言,学天子之善言,去而不善行,学天子之善行。天子者固天下之仁人也。举天下之万民,以法天子,夫天下何说而不治哉?」察天子之所以治天下者,何故之以也?曰:唯以其能一同天下之义,是以天下治。
夫既尚同乎天子,而未上同乎天者,则天将犹未止也。故当若天降寒热不节,雪霜雨露不时,五谷不孰,六畜不遂,疾戾疫,飘风苦两,荐臻而至者,此天之降罚也,将以罚下人之不尚同乎天者也。故古者圣王,明天鬼之所欲,而避天鬼之所憎,以求兴天下(之利,除天下)之害,是以率天下之万民,齐戒沐浴,洁为酒醴粢盛,以祭祀天鬼。其事鬼神也,酒醴粢盛,不敢不蠲洁,牺牲不敢不肥,璧币帛不敢不中度量,春秋祭祀,不敢失时几,听狱不敢不中,分财不敢不均,居处不敢怠慢。曰:其为正长若此,是故上者天鬼有厚乎其为正长也,下者万民有便利乎其为政长也。天鬼之所深厚而能强从事焉,则天鬼之福可得也。万民之所便利而能强从事焉,则万民之亲可得也。其为政若此,是以谋事得,举事成,入守固,出诛胜者,何故之以也?曰:唯以尚同为政者也。故古者圣王之为政若此。
今天下之人曰:「方今之时,天下之正长犹未废乎天下也,而天下之所以乱者,何故之以也?」子墨子曰:「方今之时之以正长,则本与古者异矣。譬之若有苗之以五刑然。昔者圣王制为五刑,以治天下,逮至有苗之制五刑,以乱天下,则此岂刑不善哉?用刑则不善也。是以先王之书,吕刑之道曰:「苗民否用练折则刑,唯作五杀之刑,曰法。」则此言善用刑者以治民,不善用刑者以为五杀,则此岂刑不善哉?用刑则不善。故遂以为五杀。是以先王之书,术令之道曰:「唯口出好兴戎。」则此言善用口者出好,不善用口者以为谗贼寇戎,则此岂口不善哉?用口则不善也,故遂以为谗贼寇戎。
故古者之置正长也,将以治民也。譬之若丝缕之有纪,而罔罟之有网也,将以运役天下淫暴,而一同其义也。是以先王之书,相年之道曰:「夫建国设都,乃作后王君公,否用泰也,轻大夫师长,否用佚也,维辩使治天均。」则此语古者上帝鬼神之建设国都,立正长也,非高其爵,厚其禄,富贵佚而错之也,将以为万民兴利除害,富贵贫寡,安危治乱也。故古者圣王之为若此。今王公大人之为刑政则反此,政以为便譬,宗于父兄故旧,以为左右,置以为正长。民知上置正长之非正以治民也,是以皆比周隐匿,而莫肯尚同其上,是故上下不同义。若苟上下不同义,赏誉不足以劝善,而刑罚不足以沮暴。何以知其然也?曰:上唯毋立而为政乎国家,为民正长。曰,人可赏吾将赏之。若苟上下不同义,上之所赏,则众之所非。曰人众与处,于众得非,则是虽使得上之赏,未足以劝乎!上唯毋立而为政乎国家,为民正长,曰人可罚吾将罚之。若苟上下不同义,上之所罚,则众之所誉,曰人众与处,于众得誉,则是虽使得上之罚,未足以沮乎!若立而为政乎国家,为民正长,赏誉不足以劝善,而刑罚不沮暴,则是不与乡吾本言,「民始生,未有正长之时」同乎?若有正长,与无正长之时同,则此非所以治民一众之道。
故古者圣王,唯而审以尚同,以为正长,是故上下情请为通。上有隐事遗利,下得而利之,下有蓄怨积害,上得而除之。是以数千万里之外,有为善者,其室人未□(遍)知,乡里未□(遍)闻,天子得而赏之。数千万里之外,有为不善者,其室人未□(遍)知,乡里未□(遍)闻,天子得而罚之。是以举天下之人,皆恐惧振动惕栗,不敢为淫暴,曰天子之视听也神。先王之言曰:「非神也,夫唯能使人之耳目助己视听,使人之吻助己言谈,使人之心助己思虑,使人之股肱助己动作。」助之视听者众,则其所闻见者远矣。助之言谈者众,则其德音之所抚循者博矣。助之思虑者众,则其谈谋度速得矣。助之动作者众,即其举事速成矣。
故古者圣人之所以济事成功,垂名于后世者,无他故异物焉,曰:唯能以尚同为政者也。是以先王之书,周颂之道之曰:「载来见彼王,聿求厥章。」则此语古者国君诸侯之以春秋来朝聘天子之庭,受天子之严教,退而治国。政之所加,莫敢不宾。当此之时,本无有敢纷天子之教者,诗曰:「我马维骆,六辔沃若,载驰载驱,周爰咨度。」又曰:「我马维骐,六辔若丝,载驰载驱,周爰咨谋。」即此语也。古者国君诸侯之闻见善与不善也,皆驰驱以告天子。是以赏当紧,罚当慕,不杀不辜,不失有罪,则此尚同之功也。
是故子墨子曰:「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,请将欲富其国家,众其人民,治其刑政,定其社稷,当若尚同之不可不察,此之本也。」
尚同下第十三子墨子言曰:知者之事,必计国家百姓所以治者而为之,必计国家百姓之所以乱者而辟之。然计国家百姓之所以治者何也?上之为政,得下之情则治,不得下之情则乱。何以知其然也?上之为政,得下之情,则是明于民之善非也。若苟明于民之善非也,则得善人而赏之,得暴人而罚之也。善人赏而暴人罚,则国必治。上之为政也,不得下之情,则是不明于民之善非也,若苟不明于民之善非,则是不得善人而赏之,不得暴人而罚之,善人不赏而暴人不罚,为政若此,国众必乱。故赏不得下之情,而不可不察者也。
然计得下之情,将奈何可?故子墨子曰:唯能以尚同一义为政,然后可矣。何以知尚同一义之可而为政于天下也?然胡不审稽古之治为政之说乎?古者天之始生民,未有正长也,百姓为人。若苟百姓为人,是一人一义,十人十义,百人百义,千人千义,逮至人之众,不可胜计也,则其所谓义者,亦不可胜计。此皆是其义,而非人之义,是以厚者有斗,而薄者有争。是故天下之欲同一天下之义也,是故选择贤者,立为天子。天子以其知力为未足独治天下,是以选择其次立为三公。三公又以其知力为未足独左右天子也,是以分国建诸侯。诸侯又以其知力为未足独治其四境之内也,是以选择其次立为卿之宰。卿之宰又以其知力为未足独左右其君也,是以选择其次立而为乡长家君。是故古者天子之立三公、诸侯、卿之宰,乡长家君,非特富贵游佚而择之也,将使助治乱刑政也。故古者建国设都,乃立后王君公,奉以卿士师长,此非欲用说也,唯辩而使助治天明也。
今此何为人上而不能治其下,为人下而不能事其上?则是上下相贼也。何故以然?则义不同也。若苟义不同者有黛,上以若人为善,将赏之,若人唯使得上之赏,而辟百姓之毁,是以为善者,必未可使劝,见有赏也。以若人为暴,将罚之,若人唯使得上之罚,而怀百姓之誉,是以为暴者,必未可使沮,见有罚也。故计上之赏誉,不足以劝善,计其毁罚,不足以沮暴。此何故以然?则义不同也。
然则欲同一天下之义,将奈何可?故子墨子言曰:然胡不赏使家君试用家君,发宪布令其家,曰:「若见爱利家者,必以告,若见恶贼家者,亦必以告。若见爱利家以告,亦犹爱利家者也,上得且赏之,众闻则誉之。若见恶贼家不以告,亦犹恶贼家者也,上得且罚之,众闻则非之。」是以□(遍)若家之人,皆欲得其长上之赏誉,辟其毁罚,是以善言之,不善言之,家君得善人而贵之,得暴人而罚之,善人之赏,而暴人之罚,则家必治矣。然计若家之所以治者何也?唯以尚同一义为政故也。
家既巳治,国之道尽此巳邪?则未也。国之为家数也甚多,此皆是其家,而非人之家,是以厚者有乱,而薄者有争。故又使家君,总其家之义,以尚同于国君。国君亦为发宪布令于国之众,曰:「若见爱利国者,必以告。若见恶贼国者,亦必以告。若见爱利国以告者,亦犹爱利国者也,上得且赏之,众闻则誉之。若见恶贼国不以告者,亦犹恶贼国者也,上得且罚之,众闻则非之。」是以□(遍)若国之人,皆欲得其长上之赏誉,避其毁罚,是以民见善者言之,见不善者言之。国君得善人而赏之,得暴人而罚之。善人赏而暴人罚,则国必治矣。然计若国之所治者何也?唯能以尚同一义为政故也。
国既巳治矣,天下之道尽此巳邪?则未也。天下之为国数也甚多,此皆是其国,而非人之国,是以厚者有战,而薄者有争。故又使国君选其国之义,以尚同于天子。天子亦为发宪布令于天下之众,曰:「若见爱利天下者,必以告。若见恶贼天下者,亦以告。若见爱利天下以告者,亦犹爱利天下者也,上得则赏之,众闻则誉之。若见恶贼天下不以告者,亦犹恶贼天下者也,上得且罚之,众闻则非之。」是以□(遍)天下之人,皆欲得其长上之赏誉,避其毁罚,是以见善不善者告之。天子得善人而赏之,得暴人而罚之,善人赏而暴人罚,天下必治矣。然计天下之所以治者何也?唯而以尚同一义为政故也。
天下既已治,天子又总天下之义,以尚同于天,故当尚同之为说也,尚用之天子,可以治天下矣。中用之诸侯,可而治其国矣。小用之家君,可而治其家矣。是故大用之,治天下不窕,小用之,治一国一家而不横者,若道之谓也。故曰:治天下之国,若治一家,使天下之民,若使一夫。意独子墨子有此,而先王无此其有邪?则亦然也。圣王皆以尚同为政,故天下治。何以知其然也?于先王之书也,大誓之言然,曰:「小人见奸巧乃闻,不言也,发罪钧。」此言见淫辟不以告者,其罪亦犹淫辟者也。
故古之圣王治天下也,其所差论,以自左右羽翼者皆良,外为之人助之视听者众。故与人谋事,先人得之,与人举事,先人成之,光誉令闻,先人发之。唯信身而从事,故利若此。古者有语焉,曰:「一目之视也,不若二目之视也。一耳之听也,不若二耳之听也。一手之操也,不若二手之强也。」夫唯能信身而从事,故利若此。是故古之圣王之治天下也,千里之外有贤入焉,其乡里之人皆未之均闻见也,圣王得而赏之。千里之内有暴人焉,其乡里未之均闻见也,圣王得而罚之。故唯毋以圣王为聪耳明目与?岂能一视而通见千里之外哉?一听而通闻千里之外哉?圣王不往而视也,不就而听也。然而使天下之为寇乱盗贼者,周流天下无所重足者,何也?其以尚同为政善也。
是故子墨子曰:「凡使民尚同者,爱民不疾,民无可使。曰:必疾爱而使之,致信而持之,富贵以道其前,明罚以率其后,为政若此,唯欲毋与我同,将不可得也。」是以子墨子曰:「今天下王公大人士君子,中情将欲为仁义,求为上士,上欲中圣王之道,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,故当尚同之说,而不可不察,尚同为政之本,而治要也。」
兼爱上第十四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,必知乱之所自起,焉能治之。不知乱之所自起,则不能治。譬之如医之攻人之疾者然,必知疾之所自起,焉能攻之,不知疾之所自起,则弗能攻。治乱者何独不然?必知乱之所自起,焉能治之。不知乱之斯自起,则弗能治。
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,不可不察乱之所自起,当察乱何自起?起不相爱。臣子之不孝君父,所谓乱也。子自爱不爱父,故亏父而自利,弟自爱不爱兄,故亏兄而自利,臣自爱不爱君,故亏君而自利,此所谓乱也。虽父之不慈子,兄之不慈弟,君之不慈臣,此亦天下之所谓乱也。父自爱也不爱子,故亏子而自利,兄自爱也不爱弟,故亏弟而自利,君自爱也不爱臣,故亏臣而自利,是何也?皆起不相爱。虽至天下之为盗贼者亦然,盗爱其室不爱其异室,故窃异室以利其室,贼爱其身不爱人,故贼人以利其身,此何也?皆起不相爱。虽至大夫之相乱家,诸侯之相攻国者亦然。大夫各爱其家,不爱异家,故乱异家以利其家,谙侯各爱其国,不爱异国,故攻异国以利其国,天下之乱物,具此而巳矣。察此何自起?皆起不相爱。
若使天下兼相爱,爱人若爱其身,犹有不孝者乎?视父兄与君若其身,恶施不孝?犹有不慈者乎?视弟子与臣若其身,恶施不慈?故不孝不慈亡有,犹有盗贼乎?故视人之室若其室,谁窃?视人身若其身,谁贼?故盗贼亡有。犹有大夫之相乱家、诸侯之相攻国者乎?视人家若其家,谁乱?视人国若其国,谁攻?故大夫之相乱家、诸侯之相攻国者亡有。若使天下兼相爱,国与国不相攻,家与家不相乱,盗贼无有,君臣父子皆能孝慈,若此则天下治。故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,恶得不禁恶而劝爱?故天下兼相爱则治,交相恶则乱,故子墨子曰:「不可以不劝爱人」者,此也。
兼爱中第十五子墨子言曰:「仁人之所以为事者,必兴天下之利,除去天下之害,以此为事者也。」然则天下之利何也?天下之害何也?子墨子言曰:「今若国之与国之相攻,家之与家之相篡,人之与人之相贼,君臣不惠忠,父子不慈孝,兄弟不和调,此则天下之害也。」
然则崇此害亦何用生哉?以不相爱生邪?子墨子言:「以不相爱生。今诸侯独知爱其国,不爱人之国,是以不惮举其国以攻人之国。今家主独知爱其家,而不爱人之家,是以不惮举其家以篡人之家。今人独知爱其身,不爱人之身,是以不惮举其身以贼人之身。是故诸侯不相爱则必野战,家主不相爱则必相篡,人与人不相爱则必相贼,君臣不相爱则不惠忠,父子不相爱则不慈孝,兄弟不相爱则不和调。天下之人皆不相爱,强必执弱,富必侮贫,贵必敖贱,诈必欺愚。凡天下祸篡怨恨,其所以起者,以不相爱生也,是以仁者非之。」
既以非之,何以易之?子墨子言曰:「以兼相爱、交相利之法易之。」然则兼相爱、交相利之法,将奈何哉?子墨子言:「视人之国,若视其国,视人之家,若视其家,视人之身,若视其身。是故诸侯相爱则不野战,家主相爱则不相篡,人与人相爱则不相贼,君臣相爱则惠忠,父子相爱则慈孝,兄弟相爱,则和调,天下之人皆相爱,强不执弱,众不劫寡,富不侮贫,贵不敖贱,诈不欺愚。凡天下祸篡怨恨,可使毋起者,以相爱生也,是以仁者誉之。」
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曰:「然。乃若兼则善矣,虽然,天下之难物于故也。」子墨子言曰:「天下之士君子,特不识其利,辩其故也。今若夫攻城野战,杀身为名,此天下百姓之所皆难也,苟君说之,则士众能为之,况于兼相爱,交相利,则与此异。夫爱人者,人必从而爱之,利人者,人必从而利之,恶人者,人必从而恶之,害人者,人必从而害之。此何难之有!特上弗以为政,士不以为行故也。昔者晋文公好士之恶衣,故文公之臣皆羊之裘,韦以带剑,练帛之冠,入以见于君,出以践于朝,是其故何也?君说之,故臣为之也。昔者楚灵王好士细要,故灵王之臣,皆以一饭为节,胁息然后带,扶墙然后起。比期年,朝有黧黑之色,是其故何也?君说之,故臣能之也。昔越王句践好士之勇,教驯其臣和合之,焚舟失火,试其士曰:「越国之宝尽在此!」越王亲自鼓其士而进之。士闻鼓音,破碎乱行,蹈火而死者,左右百人有余,越王击金而退之。」
是故子墨子言曰:「乃若夫少食恶衣,杀身而为名,此天下百姓之所皆难也,若苟君说之,则众能为之。况兼相爱、交相利,与此异矣。夫爱人者,人亦从而爱之,利人者,人亦从而利之,恶人者,人亦从而恶之,害人者,人亦从而害之。此何难之有焉,特君不以为政,而士不以为行故也。」
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曰:「然,乃若兼则善矣,虽然,不可行之物也,譬若挈太山,越河济也。」子墨子言:「是非其譬也。夫挈太山而越河济,可谓毕劫有力矣,自古及今,未有能行之者也。况乎兼相爱、交相利,则与此异。古者圣王行之。何以知其然?古者禹治天下,西为西河渔窦,以泄渠孙皇之水,北为防原,注后之邸,hu1[口+]池之窦,洒为底柱,凿为龙门,以利燕代胡貉与西河之民,东为漏大陆,防孟诸之泽,洒为九浍,以楗东土之水,以利冀州之民,南为江汉淮汝,东流之,注五湖之处,以利荆楚干越与南夷之民。此言禹之事,吾今行兼矣。昔者文王之治西土,若日若月,乍光于四方于西土,不为大国侮小国,不为众庶侮鳏寡,不为暴势夺穑人黍稷狗彘。天屑临文王慈,是以老而无子者,有所得终其寿,连独无兄弟者,有所杂于生人之闲,少失其父母者,有所放依而长。此文王之事,则吾今行兼矣。昔者武王将事太山隧,传曰:「泰山,有道曾孙周王有事,大事既获,仁人尚作,以只商夏,蛮夷丑貉,虽有周亲,不若仁人,万方有罪,维予一人。」此言武王之事,吾今行兼矣。」
是故子墨子言曰:「今天下之士君子,忠实欲天下之富,而恶其贫,欲天下之治,而恶其乱,当兼相爱、交相利,此圣王之法,天下之治道也,不可不务为也。」
兼爱下第十六子墨子言曰:「仁人之事者,必务求兴天下之利,除天下之害。」然当今之时,天下之害孰为大?曰:「若大国之攻小国也,大家之乱小家也,强之劫弱,众之暴寡,诈之谋愚,贵之敖贱,此天下之害也。又与为人君者之不惠也,臣者之不忠也,父者之不慈也,子者之不孝也,此又天下之害也。又与今人之贱人,执其兵刃毒药水火,以交相亏贼,此又天下之害也。姑尝本原若众害之所自生,此胡自生?此自爱人利人生与?即必曰非然也,必曰从恶人贼人生。分名乎天下恶人而贼人者,兼与?别与?即必曰别也。然即之交别者,果生天下之大害者与?是故别非也。」
子墨子曰:「非人者必有以易之,若非人而无以易之,譬之犹以水救水也,其说将必无可焉。」是故子墨子曰:「兼以易别。」
然即兼之可以易别之故何也?曰:「藉为人之国,若为其国,夫谁独举其国,以攻人之国者哉?为彼者由为己也。为人之都,若为其都,夫谁独举其都,以伐人之都者哉?为彼犹为己也。为人之家,若为其家,夫谁独举其家,以乱人之家者哉?为彼犹为己也。然即国都不相攻伐,人家不相乱贼,此天下之害与?天下之利与?即必曰天下之利也。」姑尝本原若众利之所自生,此胡自生?此自恶人贼人生与?即必曰非然也,必曰从爱人利人生。分名乎天下爱人而利人者,别与?兼与?即必曰兼也。然即之交兼者,果生天下之大利与!是故子墨子曰:「兼是也。」且乡吾本言曰:「仁人之事者,必务求兴天下之利,除天下之害。」今吾本原兼之所生,天下之大利者也,今吾本原别之所生,天下之大害者也。是故子墨子曰:「别非而兼是者。」出乎若方也。
今吾将正求与天下之利而取之,以兼为正,是以聪耳明目相与视听乎?是以股肱毕强,相为动宰乎?而有道肆相教诲。是以老而无妻子者,有所侍养以终其寿,幼弱孤童之无父母者,有所放依以长其身。今唯毋以兼为正,即若其利也,不识天下之士,所以皆闻兼而非者,其故何也?
然而天下之士,非兼者之言,犹未止也。曰:「即善矣!虽然,岂可用哉?」子墨子曰:「用而不可,虽我亦将非之,且焉有善而不可用者?姑尝两而进之。谁以为二士,使其一士者执别,使其一士者执兼。是故别士之言曰:「吾岂能为吾友之身,若为吾身,为吾友之亲,若为吾亲。」是故退睹其友,饥即不食,寒即不衣,疾病不侍养,死丧不葬埋。别士之言若此,行若此。兼士之言不然,行亦不然。曰:「吾闻为高士于天下者,必为其友之身,若为其身,为其友之亲,若为其亲,然后可以为高士于天下。」是故退睹其友,饥则食之,寒则衣之,疾病侍养之,死丧葬埋之,兼士之言若此,行若此。若之二士者,言相非而行相反与?当使若二士者,言必信,行必果,使言行之合犹合符节也,无言而不行也。然即敢问,今有平原广野于此,被甲婴胄将往战,死生之权未可识也,又有君大夫之远使于巴越齐荆,往来及否未可识也。然即敢问,不识将恶也,家室,奉承亲戚,提挈妻子,而寄托之?不识于兼之有是乎?于别之有是乎?我以为当其于此也,天下无愚夫愚妇,虽非兼之人,必寄托之于兼之有是也。此言而非兼,择即取兼,即此言行费也。不识天下之士,所以皆闻兼而非之者,其故何也?
然而天下之士,非兼者之言犹未止也。曰:「意可以择士,而不可以择君乎?」姑尝两而进之,谁以为二君,使其一君者执兼,使其一君者执别。是故别君之言曰:「吾恶能为吾万民之身,若为吾身!此泰非天下之情也。人之生乎地上之无几何也。譬之犹驰驷而过隙也。」是故退睹其万民,饥即不食,寒即不衣,疲病不侍养,死丧不葬埋。别君之言若此,行若此。兼君之言不然,行亦不然,曰:「吾闻为明君于天下者,必先万民之身,后为其身,然后可以为明君于天下。」是故退睹其万民,饥即食之,寒即衣之,疾病侍养之,死丧葬埋之。兼君之言若此,行若此。然即交若之二君者,言相非而行相反与?常使若二君者,言必信,行必果,使言行之合犹合符节也,无言而不行也。然即敢问,今岁有疠疫,万民多有勤苦冻馁,转死沟壑中者,既已众矣。不识将择之二君者,将何从也?我以为当其于此也,天下无愚夫愚妇,虽非兼者,必从兼君是也。言而非兼,择即取兼,此言行拂也。不识天下所以皆闻兼而非之者,其故何也?
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,犹未止也。曰:「兼即仁矣义矣,虽然,岂可为哉?吾譬兼之不可为也,犹挈泰山以超江河也。故兼者直愿之也,夫岂可为之物哉?」子墨子曰:「夫挈泰山以赵江河,自古之及今,生民而来,未尝有也。今若夫兼相爱、交相利,此自先圣六王者亲行之。」何知先圣六王之亲行之也?子墨子曰:「吾非与之并世同时,亲闻其声,见其色也。以其所书于竹帛,镂于金石,琢于盘盂,传遗后世子孙者知之。」泰誓曰:「文王若日若月,乍照光于四方于西土。」即此言文王之兼爱天下之博大也,譬之日月,兼照天下之无有私也。即此文王兼也。虽子墨子之所谓兼者,于文王取法焉。」
且不唯泰誓为然,虽禹誓即亦犹是也。禹曰:「济济有众,咸听朕言,非惟小子,敢行称乱,蠢此有苗,用天之罚,若予既率而群对诸群,以征有苗。」禹之征有苗也,非以求以重富贵,干福禄,乐耳目也,以求兴天下之利,除天下之害。即此禹兼也。虽子墨子之所谓兼者,于禹求焉。
且不唯禹誓为然,虽汤说即亦犹是也。汤曰:「惟予小子履,敢用玄牡。告于上天后曰:今天大旱,即当朕身屦,未知得罪于上下。有善不敢蔽,有罪不敢赦,简在帝心。万方有罪,即当朕身,朕身有罪,无及万方。」即此言汤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然且不惮以身为牺牲,以祠说于上帝鬼神,即此汤兼也。虽子墨子之所谓兼者,于汤取法焉。
且不惟誓命与汤说为然。周诗即亦犹是也。周诗曰:「王道荡荡,不偏不党,王道平平,不党不偏。其直若矢,其易若底,君子之所履,小人之所视。」若吾言非语道之谓也,古者文武为正,均分赏贤罚暴,勿有亲戚弟兄之所阿,即此文武兼也,虽子墨子之所谓兼者,于文武取法焉。不识天下之人,所以皆闻兼而非之者,其故何也?
然而天下之非兼者之言犹未止。曰:「意不忠亲之利而害为孝乎?」子墨子曰:「姑尝本原之孝子之为亲度者,吾不识孝子之为亲度者,亦欲人爱利其亲与?意欲人之恶贼其亲与?以说观之,即欲人之爱利其亲也。然即吾恶先从事即得此?若我先从事乎爱利人之亲,然后人报我以爱利吾亲乎?意我先从事乎恶人之亲,然后人报我以爱利吾亲乎?即必吾先从事乎爱利人之亲,然后人报我以爱利吾亲也。然即之交孝子者,果不得已乎?毋先从事爱利人之亲与?意以天下之孝子为遇,而不足以为正乎?姑尝本原之先王之所书,大雅之所道曰:「无言而不雠,无德而不报,投我以桃,报之以李。」即此言爱人者必见爱也,而恶人者必见恶也。不识天下之士,所以皆闻兼而非之者,其故何也?
意以为难而不可为邪?尝有难此而可为者。昔荆灵王好小要,当灵王之身,荆国之士饭不乎一,固据而后兴,扶垣而后行。故约食为其难为也,然后为而灵王说之,未于世而民可移也,即求以乡其上也。昔者越王句践好勇,教其士臣三年,以其知为未足以知之也,焚舟失火,鼓而进之,其士偃前列,伏水火而死,有不可胜数也。当此之时,不鼓而退也,越国之士可谓颤矣。故焚身为其难为也,然后为之,越王说之,未于世而民可移也,即求以乡其上也。昔者晋文公好粗服,当文公之时,晋国之士,大布之衣,羊之裘,练帛之冠,且粗之屦,入见文公,出以践之朝。故粗服为其难为也,然后为而文公说之,未于世而民可移也,即求以乡其上也。是故约食焚舟粗服,此天下之至难为也,然后为而上说之,未于世而民可移也。何故也?即求以乡其上也。今若夫兼相爱、交相利,此其有利且易为也,不可胜计也,我以为则无有上说之者而已矣。苟有上说之者,劝之以赏誉,威之以刑罚,我以为人之于就兼相爱交相利也,譬之犹火之就上,水之就下也,不可防止于天下。
故兼者圣王之道,王公大人之所以安也,万民衣食之所以足也。故君子莫若审兼而务行之。为人君必惠,为人臣必忠,为人父必慈,为人子必孝,为人兄必友,为人弟必悌。故君子莫若欲为惠君、忠臣、慈父、孝子、友兄、悌弟,当若兼之,不可不行也,此圣王之道,而万民之大利也。」
非攻上第十七今有一人,入人园圃,窃其桃李,众闻则非之,上为政者,得则罚之,此何也?以亏人自利也。至攘人犬豕鸡豚,其不义又甚入人园圃窃桃李。是何故也?以亏人愈多,其不仁兹甚,罪益厚。至入人栏厩,取人马牛者,其不仁义,又甚攘人犬豕鸡豚,此何故也?以其亏人愈多。苟亏人愈多,其不仁兹甚,罪益厚。至杀不辜人也,tuo1[手+也]其衣裘,取戈剑者,其不义又甚入人栏厩取人马牛。此何故也?以其亏人愈多。苟亏人愈多,其不仁兹甚矣,罪益厚。当此,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,谓之不义。今至大为攻国,则弗知非,从而誉之,谓之义。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别乎?
杀一人,谓之不义,必有一死罪矣。若以此说往,杀十人十重不义,必有十死罪矣。杀百人,百重不义,必有百死罪矣。当此,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,谓之不义。今至大为不义攻国,则弗知非,从而誉之,谓之义,情不知其不义也,故书其言以遗后世。若知其不义也,夫奚说书其不义以遗后世哉?今有人于此,小见黑曰黑,多见黑曰白,则必以此人为不知白黑之辩矣,少尝苦曰苦,多尝苦曰甘,则必以此人为不知甘苦之辩矣。今小为非,则知而非之,大为非攻国,则不知非,从而誉之,谓之义。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辩乎?是以知天下之君子也,辩义与不义之乱也。
非攻中第十八子墨子言曰:「古者王公大人,为政于国冢者,情欲誉之审,赏罚之当,刑政之不过失……。」
是故子墨子曰:「古者有语:「谋而不得,则以往知来,以见知隐。」谋若此,可得而知矣。今师徒唯毋兴起,冬行恐寒,夏行恐暑,此不可以冬夏为者也。春则废民耕稼树艺,秋则废民获敛。今唯毋废一时,则百姓饥寒冻馁而死者,不可胜数。今尝计军上,竹箭羽旄幄幕,甲盾拨劫,往而靡弊腑冷不反者,不可胜数。又与矛戟戈剑乘车,其列住碎拆靡弊而不反者,不可胜数。与其牛马,肥而往,瘠而反,往死亡而不反者,不可胜数。与其涂道之修远,粮食辍绝而不继,百姓死者,不可胜数也。与其居处之不安,食饭之不时,肌饱之不节,百姓之道疾病而死者,不可胜数。丧师多不可胜数,丧师尽不可胜计,则是鬼神之丧其主后,亦不可胜数。」
国家发政,夺民之用,废民之利,若此甚众,然而何为为之?曰:我贪伐胜之名,及得之利,故为之。子墨子言曰:「计其所自胜,无所可用也,计其所得,反不如所丧者之多。」今攻三里之城,七里之郭,攻此不用锐,且无杀而徒得此然也?杀人多必数于万,寡必数于千,然后三里之城,七里之郭,且可得也。今万乘之国,虚数于千,不胜而入,广衍数于万,不胜而辟。然则土地者,所有余也,王民者,所不足也。今尽王民之死,严下上之患,以争虚城,则是弃所不足,而重所有余也。为政若此,非国之务者也。
饰攻战者言曰:「南则荆吴之王,北则齐晋之君,始封于天下之时,其土地之方,未至有数百里也,人徒之众,未至有数十万人也。以攻战之故,土地之博,至有数千里也,人徒之众,至有数百万人,故当攻战而不可为也。」子墨子言曰:「虽四五国,则得利焉,犹谓之非行道也。譬若医之药人之有病者然,今有医于此,和合其祝药之于天下之有病者而药之,万人食此,若医四五人得利焉,犹谓之非行药也。故孝子不以食其亲,忠臣不以食其君。古者封国于天下,尚者以耳之所闻,近者以目之所见,以攻战亡者,不可胜数。何以知其然也?东方有莒之国者,其为国甚小,闲于大国之闲,不敬事于大,大国亦弗之从而爱利。是以东者越人夹削其壤地,西者齐人兼而有之。计莒之所以亡于齐越之间者,以是攻战也。虽南者陈蔡,其所以亡于吴越之间者,亦以攻战。虽北者且不一著何,其所以亡于燕代胡貊之闲者,亦以攻战也。是故子墨子言曰:「古者王公大人,情欲得而恶失,欲安而恶危,故当攻战,而不可不非。」
饰攻战者之言曰:「彼不能收用彼众,是故亡。我能收用我众,以此攻战于天下,谁敢不宾服哉?」子墨子言曰:「子虽能收用子之众,子岂若古者吴阖闾哉?古者吴阖闾教七年,奉甲执兵,奔三百里而舍焉,次注林,出于冥隘之径,战于柏举,中楚国而朝宋与及鲁。至夫差之身,北而攻齐,舍于汶上,战于艾陵,大败齐人而葆之大山,东而攻越,济三江五湖,而葆之会稽。九夷之国莫不宾服。于是退不能赏孤,施舍群萌,自恃其力,伐其功,誉其志,怠于教,遂筑姑苏之台,七年不成。及若此,则吴有离罢之心。越王句践视吴上下不相得,收其众以复其雠,入北郭,徙大内,围王宫,而吴国以亡。昔者晋有六将军,而智伯莫为强焉。计其土地之博,人徒之众,欲以抗诸侯,以为英名,攻战之速,故差论其爪牙之士,皆列其舟车之众,以攻中行氏而有之。以其谋为既已足矣,又攻兹范氏而大败之,并三冢以为一家而不止,又围赵襄子于晋阳。及若此,则韩魏亦相从而谋曰:「古者有语,唇亡则齿寒,赵氏朝亡,我夕从之,赵氏夕亡,我朝从之。诗曰:「鱼水不务,陆将何及乎!」是以三主之君,一心戳力辟门除道,奉甲兴士,韩魏自外,赵氏自内,击智伯大败之。」
是故子墨子言曰:「古者有语曰: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。镜于水,见面之容,镜于人,则知吉与凶。今以攻战为利,则盖尝鉴之于智伯之事乎?此其为不吉而凶,既可得而知矣。」
非攻下第十九子墨子言曰:今天下之所誉善者,其说将何哉?为其上中天之利,而中中鬼之利,而下中人之利,故誉之与?意亡非为其上中天之利,而中中鬼之利,而下中人之利,故誉之与?虽使下愚之人,必曰:「将为其上中天之利,而中中鬼之利,而下中人之利,故誉之。」今天下之同义者,圣王之法也,今天下之诸侯将犹多皆免攻伐并兼则是有誉义之名,而不察其实也。此譬犹盲者之与人,同命白黑之名,而不能分其物也,则岂谓有别哉?是故古之知者之为天下度也,必顺虑其义,而后为之行。是以动则不疑,速通成得其所欲,而顺天鬼百姓之利,则知者之道也。是故古之仁人有天下者,必反大国之说,一天下之和,总四海之内。焉率天下之百姓,以农臣事上帝山川鬼神,利人多,功故又大,是以天赏之,鬼富之,人誉之,使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名参乎天地,至今不废,此则知者之道也,先王之所以有天下者也。
今王公大人,天下之诸侯则不然,将必皆差论其爪牙之士,皆列其舟车之卒伍,于此为坚甲利兵,以往攻伐无罪之国。入其国家边境,芟刈其禾稼,斩其树木,堕其城郭,以湮其沟池,攘杀其牲,燔溃其祖庙,劲杀其万民,覆其老弱,迁其重器,卒进而柱乎斗,曰:死命为上,多杀次之,身伤者为下。又况失列北桡乎哉,罪死无赦。以惮(言+单)其众。夫无兼国覆军,贼虐万民,以乱圣人之绪。意将以为利天乎?夫取天之人,以攻天之邑,此刺杀天民,剥振神之位,倾覆社稷,攘杀其牲,则此上不中天之利矣。意将以为利鬼乎?夫杀之人,灭鬼神之主废灭先王,贼虐万民,百姓离散,则此中不中鬼之利矣。意将以为利人乎?夫杀之人,为利人也博矣。又计其费此,为周生之本,竭天下百姓之财用,不可胜数也,则此下不中人之利矣。
今夫师者之相为不利者也,曰:将不勇,士不分,兵不利,教不习,师不众,率不利和,威不圉,害之不久,争之不疾,孙之不强。植心不坚,与国诸侯疑,与国诸侯疑,则敌生虑而意羸矣。偏具此物,而致从事焉,则是国家失卒,而百姓易务也。今不尝观其说好攻伐之国,若使中兴师,君子庶人也,必且数千,徒倍十万,然后足以师而动矣。久者数岁,速者数月。是上不暇听治,士不暇治其官府,晨夫不暇稼穑,妇人不暇纺绩织,则是国家失卒,而百姓易务也。然而又与其车马之罢弊也,幔幕帷盖,三军之用,甲兵之备,五分而得其一,则犹为序疏矣。然而又与其散亡道路,道路辽远,粮食不继傺,食饮之时,厕役以此饥寒冻馁疾病,而转死沟壑中者,不可胜计也。此其为不利于人也,天下之害厚矣。而王公大人,乐而行之。则此乐贼灭天下之万民也,岂不悖哉?今天下好战之国,齐晋楚越,若使此四国者得意于天下,此皆十倍其国之众,而未能食其地也,是人不足而地有余也。今又以争地之故,而反相贼也,然则是亏不足,而重有余也。
今夫好攻伐之君,又饰其说以非子墨子曰:「以攻伐之为不义,非利物与?昔者禹征有苗,汤伐桀,武王伐纣,此皆立为圣王,是何故也?」子墨子曰:「子未察吾言之类,未明其故者也。彼非所谓攻,谓诛也。昔者三苗大乱,天命殛之,日妖宵出,雨血三朝,龙生于庙,犬哭乎市,夏冰,地坼及泉,五谷变化,民乃大振。高阳乃命玄宫,禹亲把天之瑞令,以征有苗,四电诱祗,有神人面鸟身,若瑾以侍,矢有苗之祥,苗师大乱,后乃遂几。禹既巳克有三苗,焉磨为山川,别物上下,乡制大极,而神民不违,天下乃静,则此禹之所以征有苗也。至乎夏王桀,天有酷(车+告)命,日月不时,寒暑杂至,五谷焦死,鬼呼国,鹤鸣十夕余。天乃命汤于镳宫,用受夏之大命。夏德大乱,予既卒其命于天矣,往而诛之,必使汝堪之。汤焉敢奉率其众,是以乡有夏之境,帝乃使阴暴毁有夏之城,少少有神来告曰:「夏德大乱,往攻之,予必使汝大堪之。」予既受命于天,天命融隆火,于夏之城闲西北之隅。汤奉桀众以克有,属诸侯于薄,荐章天命,通于四方,而天下诸侯,莫敢不宾服,则此汤之所以诛桀也。至乎商王纣,天不序其德,祀用失时,兼夜中十日雨土于薄,九鼎迁止,妇妖宵出,有鬼宵吟,有女为男,天雨肉,棘生乎国道,王兄自纵也。赤鸟衔,降周之岐社,曰:「天命周文王伐殷有国。」泰颠来宾河出绿图,地出乘黄。武王践功,梦见三神曰:「予既沈渍殷纣于酒德矣,往攻之,予必使汝大堪之。」武王乃攻狂夫,反商之周,天赐武王黄鸟之旗。王既巳克殷,成帝之来,分主诸神,祀纣先王,通维四夷,而天下莫不宾。焉袭汤之绪,此即武王之所以诛纣也。若以此三圣王者观之,则非所谓攻也,所谓诛也。
则夫好攻伐之君,又饰其说以非子墨子曰:子以攻伐为不义,非利物与,昔者楚熊丽始讨此睢山之闲,越王亏。出自有遽,始邦于越,唐叔与吕尚邦齐晋,此皆地方数百里,今以并国之故,四分天下而有之,是故何也?子墨子曰:子未察吾言之类,未明其故者也。古者天子之始封诸侯也,万有余,今以并国之故,万国有余皆灭,而四国独立。此譬犹医之药万有余人,而四人愈也,则不可谓良医矣。
则夫好攻伐之君,又饰其说曰:我非以金玉子女壤地为不足也,我欲以义名立于天下,以德求诸侯也。子墨子曰:今若有能以义名立于天下,以德求诸侯者,天下之服可立而待也。夫天下处攻伐久矣,譬若傅子之为马然。今若有能信效先利天下诸侯者,大国之不义也,则同忧之,大国之攻小国也,则同救之,小国城郭之不全也,必使修之,布粟之绝则委之,币帛不足则共之。以此效大国,则小国之君说,人劳我逸,则我甲兵强。宽以惠,缓易急,民必移。易攻伐以治我国,攻必倍。量我师举之费,以争诸侯之毙,则必可得而序利焉。督以正,义其名,必务宽吾众,信吾师,以此授诸侯之师,则天下无敌矣,其为下不可胜数也。此天下之利,而王公大人不知而用,则此可谓不知利天下之臣务矣。
是故子墨子曰:今且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,中情将欲求兴天下之利,除天下之害,当若繁为攻伐,此实天下之巨害也。今欲为仁义,求为上士,尚欲中圣王之道,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,故当若非攻之为说,而将不可不察者此也。
节用上第二十圣人为政一国,一国可倍也,大之为政天下,天下可倍也。其倍之,非外取地也,因其国家,去其无用之费,足以倍之。圣王为政,其发令兴事,使民用财也,无不加用而为者。是故用财不费,民德不劳,其兴利多矣。其为衣裘何?以为冬以圉寒,夏以圉暑。凡为衣裳之道,冬加温,夏加者芊ju1[鱼+且],不加者去之。其为宫室何?以为冬以圉风寒,夏以圉暑雨,有盗贼加固者芊ju1[鱼+且],不加者去之。其为甲盾五兵何?以为以圉寇乱盗贼,若有寇乱盗贼,有甲盾五兵者胜,无者不胜。是故圣人作为甲盾五兵,几为甲届五兵加轻以利,坚而难折者芊ju1[鱼+且],不加者去之。其为舟车何?以为车以行陵陆,舟以行川谷,以通四方之利。凡为舟车之道,加轻以利者芊ju1[鱼+且],不加者去之。凡其为此物也,无不加用而为者,是故用财不费,民德不劳,其兴利多矣。
有去大人之好聚珠玉、鸟兽、犬马,以益衣裳、宫室、甲盾、五兵、舟车之数,于数倍乎!若则不难,故孰为难倍?唯人为难倍。然人有可倍也,昔者圣王为法,曰:「丈夫年二十,毋敢不处家,女子年十五,毋敢不事人。」此圣王之法也。圣王既没,于民次也,其欲蚤处冢者,有所二十年处家,其欲晚处家者,有所四十年处家。以其蚤与其晚相践,后圣王之法十年。若纯三年而字,子生可以二三年矣。此不惟使民蚤处家而可以倍与?且不然已。
今天下为政者,其所以寡人之道多。其使民劳,其籍敛厚,民财不足,冻饿死者不可胜数也。且大人惟毋兴师以攻伐邻国,久者终年,速者数月,男女久不相见,此所以寡人之道也。与居处不安,饮食不时,作疾病死者,有与侵就援橐,攻城野战死者,不可胜数。此不令为政者,所以寡人之道数术而起与?圣人为政,特无此,不圣人为政,其所以众人之道亦数术而起与?故子墨子曰:「去无用之费,圣王之道,天下之大利也。」
节用中第二十一子墨子言曰:「古者明王圣人,所以王天下正诸侯者,彼其爱民谨忠,利民谨厚,忠信相运,又示之以利,是以终身不餍,殁世而不卷。古者明王圣人,其所以王天下正诸侯者,此也。」
是故古者圣王,制为节用之法曰:「凡天下群百工,轮、车、gui4[革+贵]、匏、陶、冶、梓、匠,使各从事其所能。」曰:「凡足以奉给民用,则止。诸加费不加于民利者,圣王弗为。」
古者圣王制为饮食之法曰:「足以充虚继气,强股肱,耳目聪明,则止。不极五昧之调,芬香之和,不致远国珍怪异物。」何以知其然?古者尧治天下,南抚交趾,北降幽都,东西至日所出入,莫不宾服。逮至其厚爱,黍稷不二,羹不重,饭于土,啜于土形,斗以酌。俯[人+免]仰周旋威仪之礼,圣王弗为。古者圣王制为衣服之法曰:「冬服绀之衣,轻且暖,夏服之衣,轻且则止。诸加费不加于民利者,圣王弗为。」古者圣人为猛禽狡兽暴人害民,于是教民以兵行,日带剑,为刺则入,击则断,旁击而不拆,此剑之利也。甲为衣则轻且利,动则兵且从,此甲之利也。车为服重致远,乘之则安,引之则利,安以不伤人,利以速至,此舟之利也。古者圣王制为节葬之法曰:「衣三领,足以朽肉,棺三寸,足以朽骸,窟穴深不通于泉,流不发泄则止。死者既葬,生者毋久丧用衮。」古者人之始生,未有宫室之时,因陵丘窟穴而处焉。圣王虑之,以为窟穴曰:「冬可以避风寒,逮夏,下澜湿,上熏,恐伤民之气。」于是作为宫室而利。然则为宫室之法,将奈何哉?子墨子言曰:「其旁可以圉风寒,上可以圉雪霜雨露,其中蠲洁,可以祭祀,宫墙足以为男女之别则止。诸加费不加民利者,圣王弗为。」
节葬下第二十五子墨子言曰:仁者之为天下度也,辟之无以异乎孝子之为亲度也。今孝子之为亲度也,将奈何哉?曰:亲贫则从事乎富之,人民募则从事乎众之,众乱则从事乎治之。当其于此也,亦有力不足,财不赡,智不智,然后已矣。无敢舍余力,隐谋遗利,而不为亲为之者矣。若三务者,孝子之为亲度也,既若此矣。
虽仁者之为天下度,亦犹此也。曰:「天下贫则从事乎富之,人民寡则从事乎众之,众而乱则从事乎治之。」当其于此,亦有力不足,财不赡,智不智,然后巳矣。无敢舍余力,隐谋遗利,而不为天下为之者矣。若三务者,此仁者之为天下度也,既若此矣。
今逮至昔者三代圣王既没,天下失义,后世之君子,或以厚葬久丧以为仁也,义也,孝子之事也,或以厚葬久丧,以为非仁义,非孝子之事也。曰二子者,言则相非,行即相反,皆曰:「吾上祖述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者也。」而言即相非,行即相反,于此乎后之君子,皆疑惑乎二子者言也。若苟疑惑乎之二子者言,然则姑尝传而为政乎国家万民而观之?计厚葬久丧,奚当此三利者?我意若使法其言,用其谋,厚葬久丧,实可以富贫众寡,定危治乱乎,此仁也,义也,孝子之事也,为人谋者,不可不劝也。仁者将兴之天下,谁贾而使民誉之,终勿废也。意亦使法其言,用其谋,厚葬久丧,实不可以富贫众寡,定危理乱乎,此非仁非义非孝子之事也,为人谋者不可不沮也。仁者将求除之天下,相废而使人非之,终身勿为。
且故兴天下之利,除天下之害,令国家百姓之不治也,自古及今,未尝之有也。何以知其然也?今天下之士君子,将犹多皆疑惑厚葬久丧之为中是非利害也。故子墨子言曰:「然则姑尝稽之,今虽毋法执厚葬久丧者言,以为事乎国家。」此存乎王公大人有丧者,曰棺□(椁)必重,葬埋必厚,衣衾必多,文绣必繁,丘陇必巨。存乎匹夫贱人死者,殆竭家室。存乎诸侯死者,虚车府,然后金玉珠玑比乎身,纶组节约,车马藏乎圹,又必多为屋幕,鼎鼓几梃壶滥,戈剑羽旄齿革,寝而埋之。满□,若送从,曰天子杀殉,众者数百,寡者数十。将军大夫杀殉,众者数十,寡者数人。
处丧之法,将奈何哉?曰:哭泣不秩声翁,□(糸+衰)垂涕,处倚庐,寝苫枕□(块),又相率强不食而为饥,薄衣而为寒,使面目陷□(陬),颜色黧黑,耳目不聪明,手足不劲强,不可用也。又曰上士之操丧也,必扶而能起,杖而能行,以此共三年。若法若言,行若道,使王公大人行此,则必不能蚤朝(晏退,听狱治政。使士大夫行此,必不能治)五官六府,辟草木,实仓禀,使农夫行此,则必不能蚤出夜入,耕稼树艺,使百工行此,则必不能修舟车为器皿矣,使妇人行此,则必不能夙兴夜寐,纺绩织。细计厚葬,为多埋赋之财者也。计久丧,为久禁从事者也。财以成者,扶而埋之,后得生者,而久禁之,以此求富,此譬犹禁耕而求获也,富之说无可得焉。
是故求以富家,而既已不可矣,欲以众人民,意者可邪?其说又不可矣。今唯无以厚葬久丧者为政,君死,丧之三年,父母死,丧之三年,妻与后子死者。五皆丧之三年,然后伯父叔父兄弟孽子其,族人五月,姑姊甥舅皆有月数。则毁瘠必有制矣,使面目陷□(陬),颜色黧黑,耳目不聪明,手足不劲强,不可用也。又曰上士操丧也,必扶而能起,杖而能行,以此共三年。若法若言,行若道,苟其饥约,又若此矣,是故百姓冬不仞寒,夏不仞暑,作疾病死者,不可胜计也。此其为败男女之交多矣。以此求众譬犹使人负剑,而求其寿也。众之说无可得焉。
是故求以众民人,而既以不可矣。欲以治刑政,意者可乎?其说又不可矣。今唯无以厚葬久丧者为政,国家必贫,人民必寡,刑政必乱。若法若言,行若道,使为上者行此,则不能听治,使为下者行此,则不能从事。上不听治,刑政必乱,下不从事,衣食之财必不足。若苟不足,为人弟者,求其兄而不得,不弟弟必将怨其兄矣,为人子者,求其亲而不得,不孝子必是怨其亲矣,为人臣者,求之君而不得,不忠臣必且乱其上矣。是以僻淫邪行之民,出则无衣也,入则无食也,内续奚吾,并为淫暴,而不可胜禁也。是故盗贼众而治者寡,夫众盗贼而寡治者,以此求治,譬犹使人三□(还)而毋负己也,治之说无可得焉。
是故求以治刑政,而既已不可矣,欲以禁止大国之攻小国也,意者可邪?其说又不可矣。是故昔者圣王既没,天下失义,诸侯力征。南有楚越之王,而北有齐晋之君,此皆砥砺其卒伍,以攻伐并兼,为政于天下。是故凡大国之所以不攻小国者,积委多,城郭修,上下调和,是故大国不耆攻之,无积委,城郭不修,上下不调和,是故大国耆攻之。今唯毋以厚葬久丧者为政,国家必贫,人民必寡,刑政必乱。若苟贫,是无为积委也,若苟寡,是城郭沟渠者寡也,若苟乱,是出战不克,入守不固。
此求禁止大国之攻小国也,而既已不可矣。欲以干上帝鬼神之福,意者可邪?其说又不可矣。今唯毋以厚葬久丧者为政,国家必贫,人民必寡,刑政必乱,若苟贫,是粢盛酒醴不净洁也,若苟寡,是事上帝鬼神者寡也,若苟乱,是祭祀不时度也。今又禁止事上帝鬼神,为政若此,上帝鬼神始得从上抚之曰:「我有是人也,与无是人也,孰愈?」曰:「我有是人也,与无是人也,无择也。」则惟上帝鬼神,降之罪厉之祸罚而弃之,则岂不亦乃其所哉?
是古圣王制为葬埋之法曰:「棺三寸,足以朽体,衣衾三领,足以覆恶。以及其葬也,下毋及泉,上毋通臭,垄若参耕之亩,则止矣。死者既以葬矣,生者必无久哭而疾而从事,人为其所能,以交相利也。」此圣王之法也。
今执厚葬久丧者之言曰:「厚葬久丧,虽使不可以富贫众寡,定危治乱,然此圣王之道也。」子墨子曰:「不然。昔者尧北教乎八狄,道死,葬蛩山之阴,衣衾三领,谷木之棺,葛以缄之,既□(犯)而后哭,满无封。巳葬,而牛马乘之。舜西教乎七戎,道死,葬南己之市,衣衾三领,谷木之棺,葛以缄之。已葬,而市人乘之。禹东教乎九夷,道死,葬会稽之山,衣衾三领,桐棺三寸,葛以缄之,绞之不合,通之不,土地之深,下毋及泉,上毋通臭。既葬,收余壤其上,垄若参耕之亩,则止矣。若以此若三圣王者观之,则厚葬久丧果非圣王之道。故三王者,皆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岂忧财用之不足哉?以为如此葬埋之法。」
今王公大人之为葬埋,则异于此。必大棺中棺,革三操,璧玉即具,戈剑鼎鼓壶滥,文绣素练,六鞅万领,舆马女乐皆具,曰必捶□(除)差通,垄虽凡山陵。此为辍民之事,靡民之财,不可胜计也,其为毋用若此矣。是故子墨子曰:「乡者吾本言曰:意亦使法其言,用其谋,计厚葬久丧,请可以富贫众寡,定危治乱乎,则仁也,义也,孝子之事也,为人谋者,不可不劝也。意亦使法其言,用其谋,若人厚葬久丧,实不可以富贫众寡,定危治乱乎,则非仁也,非义也,非孝子之事也,为人谋者,不可不沮也。」
是故求以富国家,甚得贫焉,欲以众人民,甚得寡焉,欲以治刑政,甚得乱焉。求以禁止大国之攻小国也,而既已不可矣,欲以干上帝鬼神之福,又得祸焉。上稽之尧舜禹汤文武之道,而政逆之,下稽之桀纣幽厉之事,犹合节也。若以此观,则厚葬久丧,其非圣王之道也。
今执厚葬久丧者言曰:「厚葬久丧果非圣王之道,夫胡说中国之君子,为而不巳,操而不择哉?」子墨子曰:「此所谓便其习而义其俗者也。昔者越之东有□(车+亥)沐之国者,其长子生,则解而食之,谓之宜弟,其大父死,负其大母而弃之,曰鬼妻不可与处。此上以为政,下以为俗,为而不巳,操而不择,则此岂实仁义之道哉?此所谓便其习而义其俗者也。楚之南有炎人国者,其亲戚死,朽其肉而弃之,然后埋其骨,乃成为孝子。秦之西有仪渠之国者,其亲戚死,聚柴薪而焚之,熏上谓之登遐,然后成为孝子。此上以为政,下以为俗,为而不已,操而不择,则此岂实仁义之道哉?此所谓便其习而义其俗者也。若以此若三国者观之,则亦犹薄矣。若中国之君子观之,则亦犹厚矣。如彼则大厚,如此则大薄,然则葬埋之有节矣。故衣食者,人之生利也,然且犹尚有节,葬埋者,人之死利也,夫何独无节于此乎?」
子墨子制为葬埋之法曰:「棺三寸,足以朽骨,衣三领,足以朽肉,掘地之深,下无□(沮)漏,气无发泄于上,垄足以期其所,则止矣。哭往哭来,反从事乎衣食之财,佴乎祭祀,以致孝于亲。」故曰子墨子之法,不失死生之利者,此也。
故子墨子言曰:「今天下之士君子,中请将欲为仁义,求为上士,上欲中圣王之道,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,故当若节丧之为政,而不可不察此者也。」
天志上第二十六子墨子言曰:「天下之士君子,知小而不知大。何以知之?以其处家者知之。若处家得罪于家长,犹有邻家所避逃之。然且亲戚兄弟所知识,共相儆戒,皆曰:不可不戒矣!不可不慎矣!恶有处家而得罪于家长,而可为也!非独处家者为然,虽处国亦然。处国得罪于国君,犹有邻国所避逃之。然且亲戚兄弟所知识,共相儆戒,皆曰:不可不戒矣!不可不慎矣!谁亦有处国得罪于国君,而可为也!此有所避逃之者也,相儆戒犹若此其厚,况无所避逃之者,相儆戒岂不愈厚,然后可哉?且语言有之曰:焉而晏日焉而得罪,将恶避逃之?曰:无所避逃之。夫天不可为林谷幽门无人,明必见之。然而天下之士君子之于天也,忽然不知以相儆戒,此我所以知天下士君子,知小而不知大也。」
然则天亦何欲何恶?天欲义而恶不义。然则率天下之百姓以从事于义,则我乃为天之所欲也。我为天之所欲,天亦为我所欲。然则我何欲何恶?我欲福禄,而恶祸祟。若我不为天之斯欲,而为天之所不欲,然则我率天下之百姓,以从事于祸祟中也。然则何以知天之欲义而恶不义?曰:天下有义则生,无义则死,有义则富,无义则贫,有义则治,无义则乱。然则天欲其生而恶其死,欲其富而恶其贫,欲其治而恶其乱,此我所以知天欲义而恶不义也。
曰:且夫义者政也,无从下之政上,必从上之政下。是故庶人竭力从事,未得次己而为政,有士政之,士竭力从事,未得次己而为政,有将军大夫政之,将军大夫竭力从事,未得次己而为政,有三公诸侯政之,三公诸侯竭力听治,未得次己而为政,有天子政之,天子未得次己而为政,有天政之。天子为政于三公诸侯士庶人,天下之士君子固明知,天之为政于天子,天下百姓未得之明知也。故昔三代圣王,禹汤文武,欲以天之为政于天子,明说天下之百姓,故莫不牛羊,豢犬彘,洁为粢盛酒醴,以祭祀上帝鬼神,而求祈福于天。我未尝闻天下之所求祈福于天子者也,我所以知天之为政于天子者也。
故天子者,天下之穷贵也,天下之穷富也,故于富且贵者,当天意而不可不顺。顺天意者,兼相爱、交相利,必得赏,反天意者,别相恶,交相贼,必得罚。然则是谁顺天意而得赏者?谁反天意而得罚者?子墨子言曰:「昔三代圣王,禹汤文武,此顺天意而得赏也。昔三代之暴王,桀纣幽厉,此反天意而得罚者也。」然则禹汤文武,其得赏者何以也?子墨子言曰:「其事,上尊天,中事鬼神,下爱人。故天意曰:此之我所爱,兼而爱之,我所利,兼而利之,爱人者,此为博焉,利人者,此为厚焉。故使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业万世子孙,传称其善,方施天下,至今称之,谓之圣王。」
然则桀纣幽厉,得其罚何以也?子墨子言曰:「其事,上诟天,中诟鬼,下贼人。故天意曰:此之我所爱,别而恶之,我所利,交而贼之。恶人者,此为之博也,贱人者,此为之厚也。故使不得终其寿,不殁其世,至今毁之,谓之暴王。」
然则何以知天之爱天下之百姓?以其兼而明之。何以知其兼而明之?以其兼而有之。何以知其兼而有之?以其兼而食焉。何以知其兼而食焉?四海之内,粒食之民,莫不牛羊,豢犬彘,洁为粢盛酒醴,以祭祀于上帝鬼神。天有邑人,何用弗爱也?且吾言杀一不辜者,必有一不祥。杀不辜者谁也?则人也。予之不祥者谁也?则天也。若以天为不爱天下之百姓,则何故以人与人相杀,而天予之不祥?此我所以知天之爱天下之百姓也。
顺天意者,义政也。反天意者,力政也。然义政将奈何哉?子墨子言曰:「处大国不攻小国,处大家不篡小家,强者不劫弱,贵者不傲贱,多诈者不欺愚,此必上利于天,中利于鬼,下利于人,三利无所不利,故举天下美名加之,谓之圣王。力政者则与此异,言非此,行反此,犹幸驰也。处大国攻小国,处大家篡小家,强者劫弱,贵者傲贱,多诈欺愚,此上不利于天,中不利于鬼,下不利于人,三不利无所利,故举天下恶名加之,谓之暴王。」
子墨子言曰:「我有天志,譬若轮人之有规,匠人之有矩,轮匠执其规矩,以度天下之方圜,曰:「中者是也,不中者非也。」今天下之士君子之书,不可胜载,言语不可详计,上说诸侯,下说列士,其于仁义,则大相远也。何以知之?曰:我得天下之明法以度之。」
天志中第二十七子墨子言曰:「今天下之君子之欲为仁义者,则不可不察义之所从出。」既曰不可以不察义之所从出,然则义何从出?子墨子曰:「义不从愚且贱者出,必自贵且知者出。」何以知义之不从愚且贱者出,而必自贵且知者出也?曰:「义者善政也。」何以知义之为善政也?曰:「天下有义则治,无义则乱,是以知义之为善政也。夫愚且贱者,不得为政乎贵且知者,贵且知者,然后得为政乎愚且贱者,此吾所以知义之不从愚且贱者出,而必自贵且知者出也。」然则孰为贵?孰为知?曰:「天为贵,天为知而已矣,然则义果自天出矣。」
今天下之人曰:。「当若天子之贵诸侯,诸侯之贵大夫,明知之。然吾未知天之贵且知于天子也。」子墨子曰:「吾所以知天之贵且知于天子者有矣。曰:天子为善,天能赏之,天子为暴,天能罚之,天子有疾病祸祟,必斋戒沐浴,洁为酒醴粢盛,以祭祀天鬼,则天能除去之,然吾未知天之祈福于天子也,此吾所以知天之贵且知于天子者。不止此而已矣,又以先王之书,驯天明不解之道也知之。曰:「明哲维天,临君下土。」则此语天之贵且知于天子。」不知亦有贵知夫天者乎?曰:「天为贵,天为知而已矣。然则义果自天出矣。」
是故子墨子曰:「今天下之君子,中实将欲遵道利民,本察仁义之本,天之意不可不慎也。」既以天之意以为不可不慎已,然则天之将何欲何憎?子墨子曰:「天之意,不欲大国之攻小国也,大家之乱小家也,强之暴寡,诈之谋愚,贵之傲贱,此天之所不欲也。不止此而已,欲人之有力相营,有道相教,有财相分也,又欲上之强听治也,下之强从事也。上强听治,则国家治矣,下强从事,则财用足矣。若国家治,财用足,则内有以洁为酒醴粢盛,以祭祀天鬼,外有以为环璧珠玉,以聘挠四邻。诸侯之冤不兴矣,边境兵甲不作矣。内有以食饥息劳,持养其万民,则君臣上下惠忠,父子兄弟慈孝。」故唯毋明乎顺天之意,奉而光施之天下,则刑政治,万民和,国家富,财用足,百姓皆得暖衣饱食,便宁无忧。是故子墨子曰:「今天下之君子,中实将欲遵道利民,本察仁义之本,天之意不可不慎也。」
且夫天子之有天下也,辟之无以异乎国君诸侯之有四境之内也。今国君诸侯之有四境之内也,夫岂欲其臣国万民之相为不利哉?今若处大国则攻小国,处大家则乱小家,欲以此求赏誉,终不可得,诛罚必至矣。夫天之有天下也,将无已异此。今若处大国则攻小国,处大都则伐小都,欲以此求福禄于天,福禄终不得,而祸祟必至矣。然有所不为天之所欲,而为天之所不欲,则夫天亦且不为人之所欲,而为人之所不欲矣。人之所不欲者何也?曰:病疾祸祟也。若已不为天之所欲,而为天之所不欲,是率天下之万民以从事乎祸祟之中也。故古者圣王,明知天鬼之所福,而辟天鬼之所憎,以求兴天下之利,而除天下之害。是以天之为寒热也节,四时调,阴阳两露也时,五谷孰,六畜遂,疾戾疫凶饥则不至。是故子墨子曰:「今天下之君子,中实将欲遵道利民,本察仁义之本,天意不可不慎也!」
且夫天下盖有不仁不祥者,曰当若子之不事父,弟之不事兄,臣之不事君也。故天下之君子,与谓之不祥者。今夫天兼天下而爱之,遂万物以利之,若毫之末,非天之所为也,而民得而利之,则可谓否矣。然独无报夫天,而不知其为不仁不祥也,此吾所谓君子明细而不明大也。
且吾所以知天之爱民之厚者有矣,曰以磨为日月星辰,以昭道之,制为四时春秋冬夏,以纪纲之,雷降雪霜雨露,以长遂五谷麻丝,使民得而财利之,列为山川溪谷,播赋百事,以临司民之善否,为王公侯伯,使之赏贤而罚暴,贼金木鸟兽,从事乎五谷麻丝,以为民衣食之财,自古及今,未尝不有此也。今有人于此,若爱其子竭力单务以利之,其子长,而无报子求父,故天下之君子,与谓之不仁不祥。今夫天兼天下而爱之,遂万物以利之,若毫之末,非天之所为,而民得而利之,则可谓否矣。然独不报夫天,而不知其为不仁不鲜也。此吾所谓君子明细而不明大也。
且吾所以知天爱民之厚者,不止此而足矣。曰杀不辜者,天予不祥。不辜者谁也?曰人也。予之不祥者谁也?曰天也。若天不爱民之厚,夫胡说人杀不辜,而天予之不祥哉?此吾之所以知天之爱民之厚也。
且吾所以知天之爱民之厚者,不止此而已矣。曰爱人利人,顺天之意,得天之赏者有之,憎人贼人,反天之意,得天之罚者亦有矣。夫爱人利人,顺天之意,得天之赏者谁也?曰若昔三代圣王,尧舜禹汤文武者是也。尧舜禹汤文武,焉所从事?曰从事兼,不从事别。兼者,处大国不攻小国,处大家不乱小家,强不劫弱,众不暴寡,诈不谋愚,贵不傲贱。观其事,上利乎天,中利乎鬼,下利乎人,三利无所不利,是谓天德。聚敛天下之美名而加之焉,曰此仁也,义也,爱人利人,顺天之意,得天赏者也。不止此而已,书于竹帛,镂之金石,琢之盘盂,传遗后世子孙。曰将何以为?将以识夫爱人利人,顺天之意,得天之赏者也。皇矣道之曰:「帝谓文王,予怀明德,不大声以色,不长夏以革,不识不知,顺帝之则。」帝善其顺法则也,故举殷以赏之,使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名誉至今不息。故夫爱人利人,顺天之意,得天之赏者,既可得留而已。
夫憎人贼人,反天之意,得天之罚者谁也?曰若昔者三代暴王,桀纣幽厉者是也。桀纣幽厉,焉所从事?曰从事别,不从事兼。别者,处大国则攻小国,处大家则乱小家,强劫弱,众暴寡,诈谋愚,贵傲贱。观其事,上不利乎天,中不利乎鬼,下不利乎人,三不利无所利,是谓天贼。聚敛天下之丑名而加之焉,曰此非仁也,非义也,憎人贼人,反天之意,得天之罚者也。不止此而已,又书其事于竹帛,镂之金石,琢之盘盂,传遗后世子孙。曰将何以为?将以识夫憎人贼人,反天之意,得天之罚者也。大誓之道之曰:「纣越厥夷居,不肯事上帝,弃厥先神只不祀,乃曰吾有命,无廖其务。天下。天亦纵弃纣而不葆。」察天以纵弃纣而不葆者,反天之意也。故夫憎人贼人,反天之意,得天之罚者,既可得而知也。
是故子墨子之有天之,辟人无以异乎轮人之有规,匠人之有矩也。今夫轮人操其规,将以量度天下之圜与不圜也。曰:中吾规者谓之圜,不中吾规者谓之不圜。是故圜与不圜,皆可得而知也。此其故何?则圜法明也。匠人亦操其矩,将以量度天下之方与不方也。曰:中吾矩者谓之方,不中吾矩者谓之不方。是以方与不方,皆可得而知之。此其故何?则方法明也。故子墨子之有天之意也,上将以度天下之王公大人为刑政也,下将以量天下之万民为文学出言谈也。观其行,顺天之意,谓之善意行,反天之意,谓之不善意行。观其言谈,顺天之意,谓之善言谈,反天之意,谓之不善言,观其刑政,顺天之意,谓之善刑政,反天之意,谓之不善刑政。故置此以为法,立此以为仪,将以量度天下之王公大人、卿大夫之仁与不仁,譬之犹分黑白也。是故子墨子曰:「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,中实将欲遵道利民,本察仁义之本,天之意不可不顺也,顺天之意者,义之法也。」
天志下第二十八子墨子言曰:「天下所以乱者,其说将何哉?则是天下士君子,皆明于小而不明于大。」何以知其明于小而不明于大也?以其不明于天之意也。何以知其不明于天之意也?以处人之家者知之。今人处若家得罪,将犹有异家所以避逃之者,然且父以戒子,兄以戒弟,曰:「戒之慎之!处人之家,不戒不慎之,而有处人之国者乎?」今人处若国得罪,将犹有异国所以避逃之者矣,然且父以戒子,兄以戒弟,曰:「戒之慎之!处人之国者,不可不戒慎也!」今人皆处天下而事天,得罪于天,将无所以避逃之者矣。然而莫知以相极戒也,吾以此知大物则不知者也。
是故子墨子言曰:「戒之慎之,必为天之所欲,而去天之所恶。」曰天之所欲者何也?所恶者何也?天欲义而恶其不义者也。何以知其然也?曰义者正也。何以知义之为正也?天下有义则治,无义则乱,我以此知义之为正也。然而正者,无自下正上者,必自上正下。是故庶人不得次,己而为正,有士正之,士不得次己而为正,有大夫正之,大夫不得次己而为正,有诸侯正之,诸俟不得次己而为正,有三公正之,三公不得次己而为正,有天子正之,天子不得次己而为正,有天正之。今天下之士君子,皆明于天子之正天下也,而不明于天之正天子也。是故古者圣人,明以此说人曰:「天子有善,天能赏之,天子有过,天能罚之。」天子赏罚不当,听狱不中,天下疾病祸福,霜露不时。天子必且豢其牛羊犬彘,洁为粢盛酒醴,以祷祠祈福于天,我未尝闻天之祷祈福于天子也,吾以此知天之重且贵于天子也。是故义者不自愚且贱者出,必自贵且知者出。曰谁为知?天为知。然则义果自天出也。
今天下之士君子之欲为义者,则不可不顺天之意矣。曰顺天之意何若?曰兼爱天下之人。何以知兼爱天下之人也?以兼而食之也。何以知其兼而食之也?自古及今,无有远雳孤夷之国,皆豢其牛羊犬彘,洁为粢盛酒醴,以敬祭祀上帝山川鬼神,以此知兼而食之也。苟兼而食焉,必兼而爱之。譬之若楚越之君,今是楚王食于楚之四境之内,故爱楚之人,越王食于越,故爱越之人。今天兼天下而食焉,我以此知其兼爱天下之人也。
且天之爱百姓也,不尽物而止矣。今天下之国,粒食之民,杀一不辜者,必有一不祥。曰谁杀不辜?曰人也。孰予之不辜?曰天也。若天之中实不爱此民也,何故而人有杀不辜,而天予之不祥哉?且天之爱百姓厚矣,天之爱百姓别矣,既可得而知也。何以知天之爱百姓也?吾以贤者之必赏善罚暴也。何以知贤者之必赏善罚暴也?吾以昔者三代之圣王知之。故昔也三代之圣王,尧舜禹汤文武之兼爱之天下也,从而利之,移其百姓之意焉,率以敬上帝山川鬼神,天以为从其所爱而爱之,从其所利而利之,于是加其赏焉,使之处上位,立为天子以法也,名之曰圣人,以此知赏善之证。是故昔也三代之暴王桀纣幽厉之兼恶天下也,从而贼之,移其百姓之意焉,率以诟侮上帝山川鬼神。天以为不从其所爱而恶之,不从其所利而贼之,于是加其罚焉,使之父子离散,国家灭亡,殒失社稷,忧以及其身,是以天下之庶民属而毁之,业万世子孙继嗣,毁贲不之废也,名之曰失王,以此知其罚暴之证。今天下之士君子欲为义者,则不可不顺天之意矣。
曰顺天之意者,兼也,反天之意者,别也。兼之为道也,义正,别之为道也,力正。曰义正者何若?曰大不攻小也,强不侮弱也,众不贼寡也,诈不欺愚也,贵不傲贱也,富不骄贫也,壮不夺老也。是以天下之庶国,莫以水火毒药兵刃以相害也。若事,上利天,中利鬼,下利人,三利而无所不利,是谓天德。故凡从事此者,圣知也,仁义也,忠惠也,慈孝也,是故聚敛天下之善名而加之。是其故何也?则顺天之意也。曰力正者何若?曰大则攻小也,强则侮弱也,众则贼寡也,诈则欺愚也,贵则傲贱也,富则骄贫也,壮则夺老也。是以天下之庶国,方以水火毒药兵刃以相贼害也。若事,上不利天,中不利鬼,下不利人,三不利而无所利,是谓之贼。故几从事此者,寇乱也,盗贼也,不仁不义,不忠不惠,不慈不孝,是故聚敛天下之恶名而加之,是其故何也?则反天之意也。
故子墨子置立天之,以为仪法,若轮人之有规,匠人之有矩也。今轮人以规,匠人以矩,以此知方圜之别矣。是故子墨子置立天之,以为仪法,吾以此知天下之士君子之去义远也。何以知天下之士君子之去义远也?今知氏大国之君,宽者然曰:「吾处大国而不攻小国,吾何以为大哉?」是以差论爪牙之士,比列其舟车之卒,以攻罚无罪之国,入其沟境,刈其禾稼,斩其树木,残其城郭,以御其沟池,焚烧其祖庙,攘杀其牺,民之格者,则刭拔之,不格者,则系操而归,丈夫以为仆圉胥靡,妇人以为舂酋,则夫妤攻伐之君,不知此为不仁义,以告四邻诸侯曰:「吾攻国覆军,杀将若干人矣。」其邻国之君,亦不知此为不仁义也,有具以皮币,发其总处,使人飨贺焉。则夫好攻伐之君,有重不知此为不仁不义也,有书之竹帛,藏之府库。为人后子者,必且欲顺其先君之行,曰何不当发吾府库,视吾先君之法美。必不曰文武之为正者若此矣。曰吾攻国覆军杀将若干人矣。则夫好攻伐之君,不知此为不仁不义也,其邻国之君,不知此为不仁不义也,是以攻伐世世而不巳者,此吾所谓大物则不知也。
所谓小物则知之者何若?今有人于此,入人之场园,取人之桃李瓜姜者,上得且罚之,众闻则非之,是何也?曰不与其劳,获其实。已非其有所取之故,而况有于人之墙垣格人之子女者乎?与角人之府库窃人之金玉蚤者乎?与人之栏牢,窃人之牛马者乎?而况有杀一不辜人乎?今王公大人之为政也,自杀一不辜人者,人之墙垣,格人之子女者,与角人之府库,窃人之金玉蚤者,与人之栏牢,窃人之牛马者,与入人之场圃,窃人之桃李瓜姜者,今王公大人之加罚此也,虽古之尧舜禹汤文武之为政,亦无以异此矣。今天下之诸侯,将犹皆侵凌攻伐兼并,此为杀一不辜人者,数千万矣,此为人之墙垣,格人之子女者,与角人府库,窃人金玉蚤者,数千万矣,人之栏牢,窃人之牛马者,与入人之场圃,窃人之桃李瓜姜者,数千万矣,而自曰义也。
故子墨子言曰:「是我者,则岂有以异是黑白甘苦之辩者哉?今有人于此,少而示之黑谓之黑,多示之黑谓白,必曰吾目乱,不知黑白之别,今有人于此,能少尝之甘谓甘,多尝谓苦,必曰吾口乱,不知其甘苦之味。今王公大人之政也,或杀人,其国家禁之,此蚤越有能多杀其邻国之人,因以为文义,此岂有异白黑甘苦之别者哉?」
故子墨子置天之,以为仪法。非独子墨子以天之志为法也,于先王之书,大夏之道之然:「帝谓文王,予怀明德,毋大声以色,毋长夏以革,不识不知,顺帝之则。」此诰文王之以天志为法也,而顺帝之则也。且今天下之士君子,中实将欲为仁义,求为上士,上欲中圣王之道,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者,当天之志,而不可不察也。天之志者,义之经也。
明鬼下第三十一子墨子言曰:「逮至昔三代圣王既没,天下失义,诸侯力正,是以存夫为人君臣上下者之不惠忠也,父子弟兄之不慈孝弟长贞良也,正长之不强于听治,贱人之不强于从事也。民之为淫暴寇乱盗贼,以兵刃毒药水火,退无罪人乎道路率径,夺人车马衣裘以自利者并作,由此始,是以天下乱。此其故何以然也?则皆以疑惑鬼神之有与无之别,不明乎鬼神之能赏贤而罚暴也。今若使天下之人,偕若信鬼神之能赏贤而罚暴也,则夫天下岂乱哉?」
今执无鬼者曰:「鬼神者,固无有」。旦暮以为教诲乎天下,疑天下之众,使天下之众皆疑惑乎鬼神有无之别,是以天下乱。是故子墨子曰:「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,欲求兴天下之利,除天下之害,故当鬼神之有与无之别,以为将不可以不明察此者也。」
既以鬼神有无之别,以为不可不察已,然则吾为明察,此其说将奈何而可?子墨子曰:「是与天下之所以察知有与无之道者,必以众之耳目之实,知有与亡为仪者也。请惑闻之见之,则必以为有。莫闻莫见,则必以为无,若是,何不尝入一乡一里而问之,自古以及今,生民以来者,亦有曾见鬼神之物,闻鬼神之声,则鬼神何谓无乎?若莫闻莫见,则鬼神可谓有乎?
今执无鬼者言曰:「夫天下之为闻见鬼神之物者,不可胜计也,亦孰为闻见鬼神有无之物哉?」子墨子言曰:「若以众之所同见,与众之所同闻,则若昔者杜伯是也。周宜王杀其臣杜伯而不辜,杜伯曰:「吾君杀我而不辜,若以死者为无知则止矣,若死而有知,不出三年,必使吾君知之。」其三年,周宜王合诸侯而田于圃田,车数百乘,从数千人满野。日中,杜泊乘白马素车,朱衣冠,执朱弓,挟朱矢,追周宜王,射之车上,中心折脊,殪车中,伏而死。当是之时,周人从者莫不见,远者莫不闻,著在周之春秋。为君者以教其臣,为父者以□(言+敬)其子,曰:「戒之慎之!凡杀不辜者,其得不祥,鬼神之诛,若此之也!」以若书之说观之,则鬼神之有,岂可疑哉?
非惟若书之说为然也。昔者郑穆公,当昼日中处乎庙,有神入门而左,鸟身,素服三绝,面状正方。郑穆公见之,乃恐惧□(奔),神曰:「无惧,帝享女明德,使予女寿十年有九,使若国家蕃昌,子孙茂,毋失。」郑穆公再拜稽首曰:「敢问神名?」曰:「予为句芒。」若以郑穆公之所身见为仪,则鬼神之有,岂可疑哉?
非惟若书之说为然也。昔者燕简公杀其臣庄子仪而不辜,庄子仪曰:「吾君王杀我而不辜,死人毋知亦已,死人有知,不出三年,必使吾君知之。」期年,燕将驰祖,当齐之社稷,宋之有桑林,楚之有云梦也,此男女之所数而观也。日中,燕简公方将驰于祖涂,庄子仪荷朱杖而击之,殪之车上,当是时,燕人从者莫不见,远者莫不闻,著在燕之春秋。诸侯传而语之曰:「凡杀不辜者,其得不祥,鬼神之诛,若此其也!」以若书之说观之,则鬼神之有,岂可疑哉?
非惟若书之说为然也。昔者宋文君鲍之时,有臣曰□观辜,固尝从事于厉,子杖楫出与言曰:「观辜,是何璧之不满度量?酒醴粢盛不净洁也?牺牲之不全肥?春秋冬夏选失时?岂女为之与?意鲍为之与?」观辜曰:「鲍幼弱,在荷襁之中,鲍何与识焉?官臣观辜特为之。」子举楫而□(敲)之,殪之坛上。当是时,宋人从者莫不见,远者莫不闻,著在宋之春秋。诸侯传而语之曰,「诸不敬慎祭祀者,鬼神之诛,至若此也。」以若书之说观之,鬼神之有,岂可疑哉?
非惟若书之说为然也。昔者齐庄君之臣有所谓王里国,中里徼者,此二子者,讼三年而狱不断。齐君由谦杀之恐不辜,犹谦释之,恐失有罪,乃使之人共一羊,盟齐之神社,二子许诺。于是洫□(刭)羊而漉其血。读王里国之辞既已终矣,读中里徼之辞未半也,羊起而触之,折其脚,祧神之而□(敲)之,殪之盟所。当是时,齐人从者莫不见,远者莫不闻,著在齐之春秋。诸俟传而语之曰:「请品先不以其请者,鬼神之诛,至若此其也。」以若书之说观之,鬼神之有,岂可疑哉?
是故子墨子言曰:「虽有深溪博林,幽涧毋人之所,施行不可以不董,见有鬼神视之。」
今执无鬼者曰:「夫众人耳目之请,岂足以断疑哉?奈何其欲为高君子于天下,而有复信众之耳目之请哉?」子墨子曰:「若以众之耳目之请,以为不足信也,不以断疑,不识若昔者三代圣王,尧舜禹汤文武者,足以为法乎?」故于此乎自中人以上皆曰:「若昔者三代圣王,足以为法矣。」若苟昔者三代圣王足以为法,然则姑尝上观圣王之事。昔者武王之攻殷诛纣也,使诸俟分其祭曰:「使亲者受内祀,疏者受外祀。」故武王必以鬼神为有,是故攻殷伐纣,使诸侯分其祭。若鬼神无有,则武王何祭分哉?
非惟武王之事为然也。故圣王其赏也必于祖,其戮也必于社。赏于祖者何也?告分之均也。戮于社者何也?告听之中也。非惟若书之说为然也。且惟昔者虞夏商周三代之圣王,其始建国营都日,必择国之正坛,置以为宗庙,必择木之修茂者,立以为位,必择国之父兄慈孝贞良者,以为祝宗,必择六畜之胜肥毛,以为牺牲,璧琮璜,称财为度,必择五谷之芳黄,以为酒醴粢盛,故酒醴粢盛,与岁上下也。故古圣王治天下也,故必先鬼神而后人者此也。故曰官府选效,必先祭器祭服,毕藏于府,祝宗有司,毕立于朝,牺牲不与昔聚群。故古者圣王之为政若此。
古者圣王必以鬼神为[有],其务鬼神厚矣,又恐后世子孙不能知也,故书之竹帛,传遗后世子孙,咸恐其腐蠹绝灭,后世子孙不得而记,故琢之盘盂,镂之金石,以重之,有恐后世子孙不能敬□以取羊,故先王之书,圣人一尺之帛,一篇之书,语数鬼神之有也,重有重之。此其故何?则圣王务之。今执无鬼者曰:「鬼神者固无有。」则此反圣王之务。反圣王之务,则非所以为君子之道也。
今执无鬼者之言曰:「先王之书,慎无一尺之帛,一篇之书,语数鬼神之有,重有重之,亦何书之有哉?」子墨子曰:「周书大雅有之。大雅曰:「文王在上,于昭于天,周虽旧邦,其命维新。有周不显,帝命不时,文王陟降,在帝左右。穆穆。文王,令问不已。」若鬼神无有,则文王既死,彼岂能在帝之左右哉?此吾所以知周书之鬼也。」
且周书独鬼,而商书不鬼,则未足以为法也。然则姑尝上观乎商书曰:「鸣呼!古者有夏,方未有祸之时,百兽贞虫,允及飞鸟,莫不比方。矧隹人面,胡敢异心?山川鬼神,亦莫敢不宁。若能共允,隹天下之合,下土之葆。」察山川鬼神之所以莫敢不宁者,以佐谋禹也。此吾所以知商书之鬼也。
且商书独鬼,而夏书不鬼,则未足以为法也。然则姑尝上观乎夏书禹誓曰:「大战于甘,王乃命左右六人,下听誓于中军曰:「有扈氏威侮五行,怠弃三正,天用剿绝其命。」有曰:「日中,今予与有扈氏争一日之命,且尔卿大夫庶人,予非尔田野葆士之欲也,予共行天之罚也。左不共于左,右不共于右,若不共命,御非尔马之政,若不共命。」是以赏于祖而戮于社。赏于祖者何也?言分命之均也。戮于社者何也?言听狱之事(中)也。故古圣王必以鬼神为赏贤而罚暴,是故赏必于祖,而戮必于社。此吾所以知夏书之鬼也。
故尚者夏书,其次商周之书,语数鬼神之有也,重有重之,此其故何也?则圣王务之。以若书之说观之,则鬼神之有,岂可疑哉?于古曰:「吉日丁卯,周代祝社方岁于社者考,以延年寿。」若无鬼神,彼岂有所延年寿哉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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换怀剿ㄐ之能赏贤如罚暴也。盖本施之国家,施之万民,实所以治国家利万民之道也。若以为不然,是以吏治官府之不廉,男女之为无别者,鬼神见之,民之为淫盗寇乱盗贼,以兵刃毒药水火,退无罪人乎道路,夺人车马衣裘以自利者,有鬼神见之。是以吏治官府,不敢不廉,见善不敢不赏,见暴不敢不罪,民之为淫暴寇乱盗贼,以兵刃毒药水火,退无罪人乎道路,夺车马衣裘以自利者,由此止。是以莫放幽闲,拟乎鬼神之明显,明有一人畏上诛罚,是以天下治。
故鬼神之明,不可为幽闲广泽,山林深谷,鬼神之明必知之。鬼神之罚,不可为富贵众强,勇力强武,坚甲利兵,鬼神之罚必胜之。若以为不然,昔者夏王桀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上诟天侮鬼,下殃傲天下之万民,祥上帝伐元山帝行,故于此乎,天乃使汤至明罚焉。汤以车九两,鸟陈雁行,汤乘大赞,犯遂下众人之□(郊)遂,王乎禽推哆大戏。故昔夏王桀,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有勇力之人推哆大戏,生列兕虎,指画杀人,人民之众兆亿,侯盈厥泽陵,然不能以此圉鬼神之诛。此吾所谓鬼神之罚,不可为富贵众强,勇力强武,坚甲利兵者,此也。
且不惟此为然。昔者殷王纣,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上诟天侮鬼,下殃傲天下之万民,播弃黎老,贼诛孩子,楚毒无罪,刳剔孕妇,庶旧鳏寡,号无告也。故于此乎,天乃使武王至明罚焉。武王以择车百两,虎贲之卒四百人,先庶国节窥戎,与殷人战乎牧之野。王乎禽费中恶来,众畔百走。武王逐奔入宫,万年梓株折纣而系之赤环,载之白旗,以为天下诸侯戮。故昔者殷王纣,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有勇力之人费中恶来,崇侯虎,指寡杀人,人民之众兆亿,侯盈厥泽陵,然不能以此圉鬼神之诛。此吾所谓鬼神之罚,不可为富贵众强,勇力强武,坚甲利兵者,此也。且禽艾之道之曰:「得玑无小,灭宗无大。」则此言鬼神之所赏,无小必赏之,鬼神之所罚,无大必罚之。
今执无鬼者曰:「意不忠亲之利,而害为孝子乎?」子墨子言曰:「古之今之为鬼,非他也,有天鬼,亦有山水鬼神者,亦有人死而为鬼者。今有子先其父死,弟先其兄死者矣,意虽使然,然而天下之陈物曰「先生者先死」,若是,则先死者,非父则母,非兄而姒也。今洁为酒醴粢盛,以敬慎祭祀,若使鬼神请有,是得其父母姒兄而饮食之也,岂非厚利哉?若使鬼神请亡,是乃费其所为酒醴粢盛之财耳。自夫费之,非特注之污壑而弃之也,内者宗族,外者乡里,皆得如具饮食之。虽使鬼神请亡,此犹可以合聚众,取亲于乡里。」今执无鬼者言曰:「鬼神者固请无有,是以不共其酒醴粢盛牺牲之财。吾非乃今爱其酒醴粢盛牺牲之财乎?其所得者臣将何哉?」此上逆圣王之书,内逆民人孝子之行,而为上士于天下,此非所以为上士之道也。是故子墨子曰:「今吾为祭祀也,非直注之污壑而弃之也,上以交鬼之福,下以合聚众,取亲乎乡里。若神有,则是得吾父母弟兄而食之也。则此岂非天下利事也哉?」
是故子墨子曰:「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,中实欲求兴天下之利,除天下之害,当若鬼神之有也,将不可不尊明也,圣王之道也,」
非乐上第三十二子墨子言曰:「仁之事者,必务求兴天下之利,除天下之害,将以为法乎天下,利人乎,即为,不利人乎,即止。且夫仁者之为天下度也,非为其目之所美,耳之所乐,口之所甘,身体之所安,以此亏夺民衣食之财,仁者弗为也。」
是故子墨子之所以非乐者,非以大锺鸣鼓,琴瑟竽笙之声,以为不乐也,非以刻镂华文章之色,以为不美也,非以豢煎炙之味,以为不甘也,非以高台厚榭邃野之居,以为不安也。虽身知其安也,口知其甘也,目知其美也,耳知其乐也,然上考之不中圣王之事,下度之不中万民之利。是故子墨子曰:「为乐非也。」
今王公大人,虽无造为乐器,以为事乎国家,非直掊潦水拆壤坦而为之也,将必厚措敛乎万民,以为大锺鸣鼓琴瑟竽笙之声。古者圣王亦尝厚措敛乎万民,以为舟车,既以成矣,曰:「吾将恶许用之?」曰:「舟用之水,车用之陆,君子息其足焉,小人休其肩背焉。」故万民出财,而予之,不敢以为戚恨者,何也?以其反中民之利也。然则乐器反中民之利亦若此,即我弗敢非也。然则当用乐器,譬之若圣王之为舟车也,即我弗敢非也。
民有三患,饥者不得食,寒者不得衣,劳者不得息,三者民之巨患也。然即当为之撞巨钟,击鸣鼓,弹琴瑟,吹竽笙,而扬干戚,民衣食之财将安可得乎?即我以为未必然也。意舍此。今有大国即攻小国,有大家即伐小家,强劫弱,众暴寡,诈欺愚,贵傲贱,寇乱盗贼并兴,不可禁止也。然即当为之撞巨锺,击鸣鼓,弹琴瑟,吹竽笙,而扬干戚,天下之乱也,将安可得而治与?即我未必然也。是故子墨子曰:「姑尝厚措敛乎万民,以为大锺鸣鼓琴瑟竽笙之声,以求兴天下之利,除天下之害而无补也。」是故子墨子曰:「为乐非也。」
今王公大人,唯毋处高台厚榭之上而视之,锺犹是延鼎也,弗撞击将何乐得焉哉?其说将必撞击之,惟勿撞击,将必不使老与迟者,老与迟者耳目不聪明,股肱不毕强,声不和调,明不转朴,将必使当年,因其耳目之聪明,股肱之毕强,声之和调,眉之转朴。使丈夫为之,废丈夫耕稼树艺之时,使妇人为之,废妇人纺绩织之事。今王公大人,唯毋为乐,亏夺民衣食之财,以拊乐如此多也。是故子墨子曰:「为乐非也!」
今大钟鸣鼓琴瑟竽笙之声既已具矣,大人锈然奏而独听之,将何乐得焉哉?其说将必与贱人,不与君子。与君子听之,废君子听治,与贱人听之,废贱人之从事。今王公大人惟毋为乐,亏夺民之衣食之财,以拊乐如此多也。是故子墨子曰:「为乐非也!」
昔者齐康公兴乐万,万人不可衣短褐,不可食糠糟。曰食饮不美,面目颜色不足视也,衣服不美,身体从容丑羸,不足观也。是以食必粱肉,衣必文绣,此掌不从事乎衣食之财,而掌食乎人者也。是故子墨子曰:「今王公大人,惟毋为乐,亏夺民衣食之财,以拊乐如此多也。」是故子墨子曰:「为乐非也!」
今人固与禽兽麋鹿蜚鸟贞虫异者也。今之禽兽麋鹿蜚鸟贞虫,因其羽毛以为衣裘,因其蹄蚤以为□(裤)屦,困其水草以为饮食。故唯使雄不耕稼树艺,雌亦不纺积织,衣食之财固巳具矣。今人与此异者也,赖其力者生,不赖其力者不生。君子不强听治,即刑政乱,贱人不强从事,即财用不足。今天下之士君子,以吾言不然,然即姑尝数天下分事,而观乐之害。王公大人,蚤朝晏退,听狱治政,此其分事也,士君子竭股肱之力,□(殚)其思虑之智,内治官府,外收敛关市山林泽粱之利,以实仓廪府库,此其分事也。农夫蚤出暮入,耕稼树艺,多聚叔粟,此其分事也。妇人夙兴夜寐,纺绩织,多治麻丝葛绪捆布,此其分事也。今惟毋在乎王公大人说乐而听之,即必不能蚤朝晏退,听狱治政,是故国家乱而社稷危矣。今惟毋在乎士君子说乐而听之,即必不能竭股肱之力,□其思虑之智,内治官府,外收敛关市山林泽粱之利,以实仓廪府库,是故仓廪府库不实。今惟毋在乎农夫说乐而听之,即必不能蚤出暮入,耕稼树艺,多聚叔粟,是故叔粟不足。今惟毋在乎妇人说乐而听之,即不必能夙兴夜寐,纺绩织,治麻丝葛绪捆布,是故布不兴。曰:孰为大人之听治而废国家之从事?曰:乐也。是故子墨子曰:「为乐非也!」
何以知其然也?曰:先王之书,汤之官刑有之,曰:「其恒舞于宫,是谓巫风。其刑君子出丝二卫,小人否,似二伯。」黄径乃言曰:「呜乎!舞佯佯,黄言孔章,上帝弗常,九有以亡,上帝不顺,降之百□(殃),其家必坏丧。」察九有之所以亡者,徒从饰乐也。于武观曰:「启乃淫溢康乐,野于饮食,将将铭苋磬以力,湛浊于酒,渝食于野,万舞翼翼,章闻于大,天用弗式。」故上者天鬼弗戒,下者万民弗利。
是故子墨子曰:「今天下士君子,请将欲求兴天下之利,除天下之害,当在乐之为物,将不可不禁而止也。」
非命上第三十五子墨子言曰:「古者王公大人,为政国家者,皆欲国家之富,人民之众,刑政之治。然而不得富而得贫,不得众而得寡,不得治而得乱,则是本失其所欲,得其所恶,是故何也?」子墨子言曰:「执有命者以杂于民闲者众。」执有命者之言曰:「命富则富,命贫则贫,命众则众,命寡则寡,命治则治,命乱则乱,命寿则寿,命夭则夭。命虽强劲何益哉?」上以说王公大人,下以zu3[马+且=阻]百姓之从事。故执有命者不仁,故当执有命者之言,不可不明辨。」
然则明辨此之说将奈何哉?子墨子言曰:「必立仪。言而毋仪,譬犹运钧之上而立朝夕者也,是非利害之辨,不可得而明知也。故言必有三表。」何谓三表?子墨子言曰:「有本之者,有原之者,有用之者。」于何本之?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。于何原之?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实。于何用之?废以为刑政,观其中国家百姓人民之利,此所谓言有三表也。
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,或以命为有。盖尝尚观于圣王之事,古者桀之所乱,汤受而治之,纣之所乱,武王受而治之。此世未易民未渝,在于桀纣,则天下乱,在于汤武,则天下治。岂可谓有命哉!
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,或以命为有,盖尝尚观于先王之书,先王之书,所以出国家,布施百姓者,宪也。先王之宪,亦尝有曰:「福不可请,而祸不可讳,敬无益,暴无伤者乎?」所以听狱制罪者,刑也。先王之刑,亦尝有曰:「福不可请,祸不可讳,敬无益,暴无伤者乎?」所以整设师旅,进退师徒者,誓也。先王之誓,亦尝有曰:「福不可请,祸不可讳,敬无益,暴无伤者乎?」是故子墨子言曰:「吾当未盐数,天下之良书,不可尽计数,大方论数,而五者是也。今虽毋求执有命者之言,不必得,不亦可错乎?」今用执有命者之言,是覆天下之义,覆天下之义者,是立命者也,百姓之谇也。说百姓之谇者,是灭天下之人也。
然则所为欲义在上者,何也?曰:「义人在上,天下必治,上帝山川鬼神,必有干主,万民被其大利。」何以知之?子墨子曰:「古者汤封于亳,绝长继短,方地百里,与其百姓兼相爱,交相利,移则分。率其百姓,以上尊天事鬼,是以天鬼富之,诸侯与之,百姓亲之,贤士归之,未殁其世,而王天下,政诸侯。昔者文王封于歧周,绝长继短,方地百里,与其百姓兼相爱,交相利,则是以近者安其政,远者归其德。闻文王者,皆起而趋之。罢不肖股肱不利者,处而愿之曰:「奈何乎使文王之地及我,吾则吾利,岂不亦犹文王之民也哉。」是以天鬼富之,诸侯与之,百姓亲之,贤士归之,未殁其世,而王天下,政诸侯。乡者言曰:「义人在上,天下必治,上帝山川鬼神,必有干主,万民被其大刹,吾用此知之。」
是故古之圣王,发宪出令,设以为赏罚以劝贤,是以入则孝慈于亲戚,出则弟长于乡里,坐处有度,出入有节,男女有辨。是故使治官府,则不盗窃,守城则不崩叛,君有难则死,出亡则送。此上之所赏,而百姓之所誉也。执有命者之言曰:「上之所赏,命固且赏,非贤故赏也,上之所罚,命固且罚,不暴故罚也。」是故入则不慈孝于亲戚,出则不弟长于乡里,坐处不度,出入无节,男女无辨。是故治宫府则盗窃,守城则崩叛,君有难则不死,出亡则不送。此上之所罚,百姓之所非毁也。
执有命者言曰:「上之所罚,命固且罚,不暴故罚也,上之所赏,命固且赏,非贤故赏也。」以此为君则不义,为臣则不忠,为父则不慈,为子则不孝,为兄则不良,为弟则不弟,而强执此者,此特凶言之所自生,而暴人之道也。
然则何以知命之为暴人之道?昔上世之穷民,贪于饮食,惰于从事,是以衣食之财不足,而饥寒冻馁之忧至。不知曰:「我罢不肖,从事不疾。」必曰:「我命固且贫。」昔上世暴王,不忍其耳目之淫,心涂之辟,不顺其亲戚,遂以亡失国冢,倾覆社稷,不知曰:「我罢不肖,为政不善。」必曰:「吾命固失之。」于仲虺之告曰:「我闻于夏人,矫天命,布命于下,帝伐之恶,龚丧厥师。」此言汤之所以非桀之执有命也。于太誓曰:「纣夷处,不肯事上帝鬼神,祸厥先神不祀,乃曰吾民有命,无廖排漏,天亦纵弃之而弗葆。」此言武王所以非纣执有命也。今用执有命者之言,则上不听治,下不从事。上不听治,则刑政乱,下不从事,则财用不足。上无以供粢盛酒醴,祭祀上帝鬼神,下无以降绥天下贤可之士,外无以应持诸侯之宾客,内无以食饥衣寒,将养老弱。故命上不利于天,中不利于鬼,下不利于人,而强执此者,此特凶言之所自生,而暴人之道也。
是故子墨子言曰:「今天下之士君子,忠实欲天下之富而恶其贫,欲天下之治而恶其乱,执有命者之言,不可不非,此天下之大害也。」
非命中第三十六子墨子言曰:「凡出言谈,由文学之为道也,则不可而不先立义法,若言而无义,譬犹立朝夕于员钧之上也,则虽有巧工,必不能得正焉。然今天下之情伪,未可得而识也,故使言有三法。三法者何也,有本之者,有原之者,有用之者。于其本之也,考天鬼之志,圣王之事。于其原之也,徵以先王之书。用之奈何?发而为刑。此言之三法也。
今天下之士君子,或以命为亡。我所以知命之有与亡者,以众人耳目之情,知有与亡。有闻之,有见之,谓之有,莫之闻,莫之见,谓之亡。然胡不尝考之百姓之情,自古以及今,生民以来者,亦尝见命之物,闻命之声者乎?则未赏有也。若以百姓为愚不肖,耳目之情不足因而为法,然则胡不尝考之诸侯之传言流语乎?自古以及今,生民以来者,亦尝有闻命之声,见命之体者乎?则未尝有也。然胡不尝考之圣王之事?古之圣王,举孝子而劝之事亲,尊贤良而劝之为善,发宪布令以教诲,明赏罚以劝阻。若此。则乱者可使治,而危者可使安矣。若以为不然,昔者桀之所乱,汤治之,纣之所乱,武王治之。此世不渝而民不改,上变政而民易教。其在汤武则治,其在桀村则乱,安危治乱,在上之发政也,则岂可谓有命哉!夫曰有命云者亦不然矣。」
今夫有命者言曰:「我非作之后世也,自昔三代有若言以傅流矣。」今故先生对之曰:「夫有命者不志昔也三代之圣善人与?意亡昔三代之暴不肖人也,何以知之?初之列士桀大夫,慎言知行,此上有以规谏其君长,下有以教顺其百姓,故上得其君长之赏,下得其百姓之誉。列士桀大夫,声闻不废,流传至今,而天下皆曰其力也,必不能曰我见命焉。」
是故昔者三代之暴王,不缪其耳目之淫,不慎其心志之辟,外之欧骋田猎毕弋,内沈于酒乐,而不顾其国家百姓之政。繁为无用,暴逆百姓,使下不亲其上,是故国为虚厉,身在刑戮之中。不肯曰:「我罢不肖,我为刑政不善。」必曰:「我命故且亡。」虽昔也三代之穷民,亦由此也。内之不能善事其亲戚,外不能善事其君长,恶恭俭而妤简易,贪饮食而惰从事,衣食之财不足,使身至有饥寒冻馁之忧。必不能曰:「我罢不肖,我从事不疾。」必曰:「我命固且穷。」虽昔也三代之伪民,亦犹此也。繁饰有命,以教众愚朴人久矣。圣王之患此也,故书之竹帛,琢之金石,于先王之书仲虺之告曰:「我闻有夏,人矫天命,布命于下,帝式是恶,用阙师。」此语夏王桀之执有命也,汤与仲虺共非之。先王之书太誓之言然曰:「纣夷之居,而不肯事上帝,弃阙其先神而不祀也,曰:「我民有命,毋戮其务。」天不亦弃纵而不葆。」此言纣之执有命也,武王以太誓非之。有于三代不国有之曰:「女毋崇天之有命也。」命三不国,亦言命之无也。于召公之执令于然。且「敬哉!无天命,维予二人,而无造言,不自降天之哉得之。」在于商夏之诗书曰:「命者暴王作之。」且今天下之士君子,将欲辩是非利害之故,当天有命者,不可不疾非也。执有命者,此天下之厚害也,是故子墨子非也。
非命下第三十七子墨子言曰:「凡出言谈,则必可而不先立仪而言。若不先立仪而言,譬之犹运钧之上而立朝夕焉也。我以为虽有朝夕之辩,必将终未可得而从定也。是故言有三法。何谓三法?曰:有考之者,有原之者,有用之者。恶乎考之?考先圣大王之事。恶乎原之?察众之耳目之请。恶乎用之?发而为政乎国,察万民而观之。此谓三法也。」
故昔者三代圣王禹汤文武,方为政乎天下之时,曰:必务举孝子而劝之事亲,尊贤良之人而教之为善。是故出政施教,赏善罚暴。且以为若此,则天下之乱也,将属可得而治也。社稷之危也,将属可得而定也。若以为不然,昔桀之所乱,汤治之,纣之所乱,武王治之。当此之时,世不渝而民不易,上变政而民改俗。存乎桀纣而天下乱,存乎汤武而天下治。天下之治也,汤武之力也。天下之乱也,桀纣之罪也。若以此观之,夫安危治乱,存乎上之为政也,则夫岂可谓有命哉?故昔者禹汤文武,方为政乎天下之时,曰必使饥者得食,寒者得衣,劳者得息,乱者得治,遂得光誉令问于天下,夫岂可以为命哉?故以为其力也。今贤良之人,尊贤而好功道术,故上得其王公大人之赏,下得其万民之誉,遂得光誉令问于天下。亦岂以为其命哉?又以为力也。然今夫有命者,不识昔也三代之圣善人与,意亡昔三代之暴不肖人与?若以说观之,则必非昔三代圣善人也,必暴不肖人也。然今以命为有者,昔三代暴王桀纣幽厉,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于此乎,不而矫其耳目之欲,而从其心意之辟,外之欧骋田猎毕弋,内湛于酒乐,而不顾其国家百姓之政。紧为无用,暴逆百姓,遂失其宗庙。其言不曰「吾罢不肖,吾听治不强」。必曰「吾命固将失之。」虽三代罢不肖之民,亦犹此也。不能善事亲戚君长,甚恶恭俭而妤简易,贪饮食而惰从事,衣食之财不足,是以身有陷乎饥寒冻馁之忧。其言不曰「吾罢不肖,吾从事不强。」又曰「吾命固将穷。」昔三代伪民亦犹此也。
昔者暴王作之,穷人术之,此皆疑众迟朴。先圣王之患之也,固在前矣。是以书之竹帛,镂之金石,琢之盘盂,传遗后世子孙。曰:何书焉存?禹之总德有之曰:「允不著,惟天民不而葆,既防凶心,天加之咎,不慎厥德,天命焉葆?」仲虺之告曰:「我闻有夏人,矫天命于下,帝式是增,用爽厥师。」彼用无为有,故谓矫。若有而谓有,夫岂为矫哉!昔者桀执有命而行,汤为仲虺之告以非之。太誓之言也,于去发曰:「恶乎君子,天有显德,其行甚章,为监不远,在彼殷王。谓人有命,谓敬不可行,谓祭无益,谓暴无伤。上帝不常,九有以亡,上帝不顺,祝降其丧,惟我有周,受之大帝。」昔纣执有命而行,武王为太誓去发以非之。曰:子胡不尚考之乎商周虞夏之记,从十简之篇以尚,皆无之,将何若者也?
是故子墨子曰:「今天下之君子之为文学出言谈也,非将勤劳其惟舌,而利其唇也,中实将欲其国家邑里万民刑政者也。今也王公大人之所以蚤朝晏退,听狱治政,终朝均分,而不敢怠倦者,何也?曰:彼以为强必治,不强必乱,强必宁,不强必危,故不敢怠倦。今也卿大夫之所以竭股肱之力,殚其思虑之知,内治官府,外敛关市,山林泽粱之利,以实官府,而不敢怠倦者,何也?曰:彼以为强必赏,不强必贱,强必荣,不强必辱,故不敢怠倦。今也农夫之所以蚤出暮入,强乎耕稼术艺,多聚菽粟,而不敢怠倦者,何也?曰:彼以为强必富,不强必贫,强必饱,不强必饥,故不敢怠倦。今也妇人之所以夙兴夜寐,强乎纺绩织,多治麻丝葛绪,捆布,而不敢怠倦者,何也?曰:彼以为强必富,不强必贫,强必暖,不强必寒,故不敢怠倦。
今虽毋在乎王公大人,蒉若信有命而致行之,则必怠乎听狱治政矣,卿大夫必怠乎治官府矣,农夫必怠乎耕稼树艺矣,妇人必怠乎纺绩织矣。王公大人怠乎听狱治政、卿大夫怠乎治官府,则我以为天下必乱矣。农夫怠乎耕稼树艺,妇人怠乎纺绩织,则我以为天下衣食之财,将必不足矣。若以为政乎天下,上以事天鬼,天鬼不使乱,下以持养百姓,百姓不利,必离散不可得用也。是以入守则不固,出诛则不胜。故虽昔者三代暴王桀纣幽厉之所以共殒其国家,倾覆其社稷者此也。
是故子墨子言曰:「今天下之士君子,中实将欲求兴天下之利,除天下之害,当若有命者之言,不可不强非也。曰:命者,暴王所作,穷人所术,非仁者之言也。今之为仁义者,将不可不察而强非者,此也。」
非儒下第三十九儒者曰:「亲亲有术,尊贤有等。」言亲疏尊卑之异也。其礼曰:「丧父母三年,妻后子三年,伯父叔父弟兄庶子其,戚族人五月。」若以亲疏为岁月之数,则亲者多而疏者少矣,是妻后子与父同也。若以尊卑为岁月数,则是尊其妻子与父母同,而亲伯父宗兄而卑子也,逆孰大焉!其亲死,列尸弗敛,登屋窥井,挑鼠穴,探涤器,而求其人矣。以为实在则戆愚甚矣,如其亡也,必求焉,伪亦大矣。
取妻身迎,只□为仆,秉辔授绥,如仰严亲,昏礼威仪,如承祭祀。颠覆上下,悖逆父母,下则妻子,妻子上侵事亲,若此可谓孝乎?儒者:「迎妻,妻之奉祭祀,子将守宗庙,故重之。」应之曰:「此诬言也,其宗兄守其先宗庙数十年,死丧之其,兄弟之妻,奉其先之祭祀弗散,则丧妻子三年,必非以守奉祭祀也。」夫忧妻子以大负,有曰「所以重亲也」,为欲厚所至私,轻所至重,岂非大奸也哉!
有强执有命以说议曰:「寿夭贫富,安危治乱,固有天命,不可损益,穷达赏罚幸否有极,人之知力,不能为焉。」群吏信之,则怠于分职。庶人信之,则怠于从事。吏不治则乱,农事缓则贫,贫且乱政之本,而儒者以为道教,是贼天下之人者也。
且夫繁饰礼乐以淫人,久丧伪衮以谩亲,立命缓贫而高浩居,倍本弃事而安怠傲,贪于饮食,惰于作务,陷于饥寒,危于冻馁,无以违之。是若人气,□(兼+鼠)鼠藏,而羝羊视,贲彘起。君子笑之,怒曰:「散人!焉知良儒?」夫夏乞麦禾,五谷既收,大丧是随,子姓皆从,得厌饮食,毕治数丧,足以至矣。因人之家翠以为,恃人之野以为尊,富人有丧,乃大说,喜曰:「此衣食之端也。」
儒者曰:「君子必服古言然后仁。」应之曰:「所谓古之言服者,皆尝新矣。而古人言之服之,则非君子也。然则必服非君子之服,言非君子之言,而后仁乎?」
又曰:「君子循而不作。」应之曰:「古者羿作弓,□(杼)作甲,奚仲作车,巧垂作舟。然则今之鲍函车匠,皆君子也,而羿□奚仲巧垂皆小人邪?且其所循人必或作之,然则其所循,皆小人道也。」
又曰:「君子胜不逐奔,函弗射,施则助之胥车。」应之曰:「若皆仁人也,则无说而相与。仁人以其取舍是非之理相告,无故从有故也,弗知从有知也,无辞必服,见善必迁,何故相?若两暴交争,其胜者欲不逐奔,掩函弗射,施则助之胥车,虽尽能犹且不得为君子也。意暴残之国也,圣将为世除害,兴师诛罚,胜将因用儒术令士卒曰:毋逐奔,函勿射,施则助之胥车。暴乱之人也得活,天下害不除,是为群残父母,而深贱世也,不义莫大焉。」
又曰:「君子若钟,击之则鸣,弗击不鸣。」应之曰:「夫仁人事上竭忠,事亲击得孝,务善则美,有过则谏,此为人臣之道也。今击之则鸣,弗击不鸣,隐知豫力,恬漠待问而后对,虽有君亲之大利,弗问不言,若将有大寇乱,盗贼将作,若机辟将发也,他人不知,己独知之,虽其君亲皆在,不问不言,是夫大乱之贼也。以是为人臣不忠,为子不孝,事兄不弟,交遇人不贞良。夫执后不言之朝物,见利使己虽恐后言。君若言而未有利焉,则高拱下视,会噎为深,曰:唯其未之学也。用谁急,遗行远矣。夫一道术学业仁义者,皆大以治人,小以任官,远施周偏,近以修身,不义不处,非理不行,务兴天下之利,曲直周旋,利则止,此君子之道也。以所闻孔某之行,则本与此相反谬也。」
齐景公问晏子曰:「孔子为人何如?」晏子不对,公又复问,不对。景公曰:「以孔某语寡人者众矣,俱以贤人也,今寡人问之,而子不对,何也?晏子对曰:「婴不肖,不足以知贤人。虽然,婴闻所谓贤人者,入人之国,必务合其君臣之亲,而弭其上下之怨。孔某之荆,知白公之谋,而奉之以石乞,君身几灭,而白公戮。婴闻贤人得上不虚,得下不危,言听于君必利人,教行下必于上,是以言明而易知也,行明而易从也,行义可明乎民,谋虑可通乎君臣。今孔某深虑同谋以奉贼,劳思尽知以行邪,劝下乱上,教臣杀君,非贤人之行也,入人之国,而与人之贼,非义之类也,知人不忠,趣之为乱,非仁义之也。逃人而后谋,避人而后言,行义不可明于民,谋虑不可通于君臣,婴不知孔某之有异于白公也,是以不对。」景公曰:「呜乎!贶寡人者众矣,非夫子,则吾终身不知孔某之与白公同也。」
孔某之齐,见景公,景公说,欲封之以尼溪,以告晏子。晏子曰:「不可,夫儒浩居而自顺者也,不可以教下,好乐而淫人,不可使亲治。立命而怠事,不可使守织,宗丧循哀,不可使慈民,机服勉容,不可使导众。孔某盛容修饰以蛊世,弦歌鼓舞以聚徒,繁登降之礼以示仪,务趋翔之节以观众,博学不可使议世,劳思不可以补民,寿不能尽其学,当年不能行其礼,积财不能赡其乐,繁饰邪术以营世君,盛为声乐以淫遇民,其道不可以期世,其学不可以导众。今君封之以利齐俗,非所以导国先众。」公曰:「善。」于是厚其礼,留其封,敬见而不问其道。孔某乃恚,怒于景公与晏子,乃树鸱夷子皮于田常之门,告南郭惠子,以所欲为,归于鲁。有顷,闲齐将伐鲁,告子贡曰:「赐乎,举大事于今之时矣。」乃遣子贡之齐,因南郭惠子以见田常,劝之伐吴,以教高国鲍晏,使毋得害田常之乱,劝越伐吴。三年之内,齐吴破国之难,伏尸以言术数,孔某之诛也。
孔某为鲁司寇,舍公家而奉季孙。季孙相鲁君而走,季孙与邑人争门关,决植。
孔某穷于蔡陈之闲,藜羹不□。十日子路为享豚,孔某不问肉之所由来而食,号人衣以酤酒,孔某不问酒之所从来而饮。哀公迎孔子,席不端弗坐,割不正弗食,子路进,请曰:「何其与陈蔡反也?」孔某曰:「来,吾语女。曩与女为苟生,今与女为苟义。」夫饥约则不辞妄取以活身,赢饱则伪行以自饰,污邪诈伪,孰大于此!
孔某与其门弟子闲坐,曰:「夫舜见瞽叟,就然此时天下圾乎!周公旦非其人也邪?何为舍亓家室而托寓也?」孔某所行,心术所至也。其徒属弟子皆效孔某,子贡季路辅孔悝乱乎卫,阳货乱乎齐,佛以中牟叛,雕刑残,莫大焉!夫为弟子后生,其师必修其言,法其行,力不足,知弗及而后已。今孔某之行如此,儒士则可以疑矣。
耕柱第四十六46。1子墨子怒耕柱子,耕柱子曰:「我毋俞于人乎?」子墨子曰:「我将上大行,驾骥与羊,子将谁?」耕柱子曰:「将骥也。」子墨子曰:「何故骥也?」耕柱子曰:「骥足以责。」子墨子曰:「我亦以子为足以责。」
46。2巫马子谓子墨子曰:「鬼神孰与圣人明智?」子墨子曰:「鬼神之明智于圣人,犹聪耳明目之与聋瞽也。昔者夏后开使蜚廉折金于山川,而陶铸之于昆吾,是使翁难雉乙卜于白若之龟,曰:「鼎成三足而方,不炊而自烹,不举而自藏,不迁而自行,以祭于昆吾之虚,上乡。」乙又言兆之由曰:「飨矣!逢逢白云,一南一北,一西一东,九鼎即成,迁于三国。」夏后氏失之,殷人受之,殷人失之,周人受之。夏后殷周之相受也,数百岁矣,使圣人聚其良臣与其桀相而谋,岂能智数百岁之后哉?而鬼神智之。是故曰:鬼神之明智于圣人也,犹聪耳明目之与聋瞽也。」
46。3治徒娱、县子硕问于子墨子曰:「为义孰为大务?」子墨子曰:「譬若筑墙然,能筑者筑,能实壤者实壤,能欣者欣,然后墙成也。为义犹是也。能谈辩者谈辩,能说书者说书,能从事者从事,然后义事成也。」
46。4巫马子谓子墨子曰:「子兼爱天下,未云利也,我不爱天下,未云贼也。功皆未至,子何独自是而非我哉?」子墨子曰:「今有燎者于此,一人奉水将灌之,一人掺火将益之,功皆未至,子何贵于二人?」巫马子曰:「我是彼奉水者之意,而非夫掺火者之意。」子墨子曰:「吾亦是吾意,而非子之意也。」
46。5子墨子游荆耕柱子于楚,二三子过之,食之三升,客之不厚,二三子复于子墨子曰:「耕柱子处楚无益矣。二三子过之,食之三升,客之不厚。」子墨子曰:「未可智也。」毋几何而遗十金于子墨子,曰:「后生不敢死,有十金于此,愿夫子之用也。」子墨子曰:「果未可智也。」
46。6巫马子谓子墨子曰:「子之为义也,人不见而耶,鬼不见而富,而子为之,有狂疾。」子墨子曰:「今使子有二臣于此,其一人者见子从事,不见子则不从事;其一人者见子从事,不见子亦从事,子谁贵于此二人?」巫马子曰:「我贵其见我从事,不见我亦从事者。」子墨子曰:「然则是子亦贵有狂疾也。」
46。7子夏之徒问于子墨子曰:「君子有斗乎?」子墨子曰:「君子无斗。」子夏之徒曰:「狗犹有斗,恶有士而无斗矣?」子墨子曰:「伤矣哉!言则称于汤文,行则譬于狗,伤矣哉!」
46。8巫马子谓子墨子曰:「舍今之人而誉先王,是誉槁骨也。譬若匠人然,智槁木也,而不智生木。」子墨子曰:「天下之所以生者,以先王之道教也。今誉先王,是誉天下之所以生也。可誉而不誉,非仁也。」
46。9子墨子曰:「和氏之璧,隋侯之珠,三棘六异,此诸侯之所谓良宝也。可以富国家,众人民,治刑政,安社稷乎?曰:不可。所谓贵良宝者,为其可以利也。而和氏之璧,隋侯之珠,一棘六异,不可以利人,是非天下之良宝也。今用义为政于国家,人民必众,刑政必治,社稷必安。所为贵良宝者,可以利民也,而义可以利人。故曰:义,天下之良宝也。」
46。10叶公子高问政于仲尼曰:「善为政者若之何?」仲尼对曰:「善为政者,远者近之,而旧者新之。」子墨子闻之曰:「叶公子高未得其问也,仲尼亦未得其所以对也。叶公子高岂不知善为政者之远者近也,而旧者新是哉?问所以为之若之何也,不以人之所不智告人,以所智告之,故叶公子高未得其问也,仲尼亦未得其所以对也。」
46。11子墨子谓鲁阳文君曰:「大国之攻小国,譬犹童子之为马也。童子之为马,足用而劳。今大国之攻小国也,攻者农夫不得耕,妇人不得织,以守为事;攻人者,亦农夫不得耕,妇人不得织,以攻为事。故大国之攻小国也,譬犹童子之为马也。」
46。12子墨子曰:「言足以复行者,常之,不足以举行者,勿常,不足以举行而常之,是荡口也。」
46。13子墨子使管黔□(敖)游高石子于卫,卫君致禄甚厚,设之于卿。高石子三潮必尽言,而言无行者。去而之齐,见子墨子曰:「卫君以夫子之故,致禄甚厚,设我于卿,石三朝必尽言,而言无行,是以去之也,卫君无乃以石为狂乎?」子墨子曰:「去之苟道,受狂何伤!古者周公旦非关叔,辞三公,东处于商盖,人皆谓之狂。后世称其德,扬其名,至今不息。且翟闻之:为义非避毁就誉。去之苟道,受狂何伤!」高石子曰:「石去之,焉敢不道也。昔者夫子有言曰:天下无道,仁士不处厚焉。」今卫君无道,而贪其禄爵,则是我为苟陷人长也。」子墨子说,而召子禽子曰:「姑听此乎!夫背义而乡禄者,我常闻之矣,倍禄而乡义者,于高石子焉见之也。」
46。14子墨子曰:「世俗之君子,贫而谓之富则怒,无义而谓之有义则喜,岂不悖哉!」
46。15公孟子曰:「先人有则三而巳矣。」子墨子曰:「孰先人而曰有则三而已矣?子未智人之先有。」
46。16后生有反子墨子而反者,「我岂有罪哉?吾反后。」子墨子曰:「是犹三军北,失后之人求赏也。」
46。17公孟子曰:「君子不作,术而已。」子墨子曰:「不然。人之其不君子者,古之善者不诛,今也善者不作。其次不君子者,古之善者不遂,己有善则作之,欲善之自己出也。今诛而不作,是无所异于不好遂而作者矣。吾以为古之善者则诛之,今之善者则作之,欲善之益多也。」
46。18巫马子谓子墨子曰:「我与子异,我不能兼爱。我爱邹人于越人,爱鲁人于邹人,爱我乡人于鲁人,爱我家人于乡人,爱我亲于我家人,爱我身于吾亲,以为近我也。击我则疾,击彼则不疾于我,我何故疾者之不拂,而不疾者之拂?故有我有杀彼以我,无杀我以利。」子墨子曰:「子之义将匿邪,意将以告人乎?」巫马子曰:「我何故匿我义?吾将以告人。」子墨子曰:「然则一人说子,一人欲杀子以利己,十人说子,十人欲杀子以利己,天下说子,天下欲杀子以利己。一人不说子,一人欲杀子,以子为施不祥言者也,十人不说子,十人欲杀子,以子为施不祥言者也,天下不说子,天下欲杀子,以子为施不祥言者也。说子亦欲杀子,不说子亦欲杀子,是所谓经者口也,杀常之身者也。」子墨子曰:「子之言恶利也,若无所利而不言,是荡口也。」
46。19子墨子谓鲁阳文君曰:「今有一人于此,羊牛豢,维人但割而和之,食之不可胜食也。见人之作饼,则还然窃之,曰:「舍余食。」不知日月安不足乎?其有窃疾乎?」鲁阳文君曰:「有窃疾也。」子墨子曰:「楚四竟之田,旷芜而不可胜辟,□(呼)雳数千,不可胜,见宋郑之闲邑,则还然窃之,此与彼异乎?」鲁阳文君曰:「是犹彼也,实有窃疾也。」
46。20子墨子曰:「季孙绍与孟伯常治鲁国之政,不能相信,而祝于丛社,曰:「苟使我和。」是犹其目,而祝于丛社也。「苟使我皆视」岂不缪哉!」
46。21子墨子谓骆滑曰:「吾闻子好勇。」骆滑曰:「然,我闻其乡有勇士焉,吾必从而杀之。」子墨子曰:「天下莫不欲与其所妤,度其所恶。今子闻其乡有勇士焉,必从而杀之,是非好勇也,是恶勇也。」
贵义第四十七47。1子墨子曰:「万事莫贵于义。今谓人曰:「予子冠履,而断子之手足,子为之乎?」必不为,何故?则冠履不若手足之贵也。又曰:「予子天下而杀子之身,子为之乎?」必不为,何故?则天下不若身之贵也。争一言以相杀,是贵义于其身也。故曰:万事莫贵于义也。」
47。2子墨子自鲁即齐,过故人,谓子墨子曰:「今天下莫为义,子独自苦而为义,子不若已。」子墨子曰:「今有人于此,有子十人,一人耕而九人处,则耕者不可以不益急矣。何故?则食者众而耕者寡也。今天下莫为义,则子如劝我者也,何故止我?」
47。3子墨子南游于楚,见楚献惠王,献惠王以老辞,使穆贺见子墨子。子墨子说穆贺,穆贺大说,谓子墨子曰:「子之言则成善矣!而君王,天下之大王也,毋乃曰「贱人之所为」而不用乎?」子墨子曰:「唯其可行。譬若药然,草之本,天子食之以顺其疾,岂曰「一草之本」而不食哉?今农夫入其税于大人,大人为酒醴粢盛以祭上帝鬼神,岂曰「贱人之所为」而不享哉?故虽贱人也,上比之农,下比之药,曾不若一草之本乎?且主君亦尝闻汤之说乎?昔者汤将往见伊尹,令彭氏之子御。彭氏之子半道而问曰:「君将何之?」汤曰:「将往见伊尹。」彭氏之子曰:「伊尹天下之贱人也。若君欲见之,亦令召问焉,彼受赐矣。」汤曰:「非女所知也。今有药此,食之则耳加聪,目加明,则吾必说而强食之。今夫伊尹之于我国也,譬之良医善药也。而子不欲我见伊尹,是子不欲吾善也。」因下彭氏之子,不使御。彼苟然,然后可也。」
47。4子墨子曰:「凡言凡动,利于天鬼百姓者为之。凡言凡动,害于天鬼百姓者舍之。凡言凡动,合于三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者为之,凡言凡动,合于三代暴王桀纣幽厉者舍之。」
47。5子墨子曰:「言足以迁行者,常之,不足以迁行者,勿常。不足以迁行而常之,是荡口也。」
47。6子墨子曰:「必去六辟。嘿则思,言则诲,动则事,使三者代御,必为圣人。必去喜去怒,去乐去悲,去爱而用仁义,手足口鼻耳,从事于义,必为圣人。」
47。7子墨子谓二三子曰:「为义而不能,必无排其道。譬若匠人之而不能,无排其绳。」
47。8子墨子曰:「世之君子,使之为一犬一彘之宰,不能则辞之;使为一国之相,不能而为之。岂不悖哉!」
47。9子墨子曰:「今瞽曰:「钜者白也,黔者黑也。」虽明目者无以易之。兼白黑,使瞽者取焉,不能知也。故我曰瞽不知白黑者,非以其名也,以其取也。今天下之君子之名仁也,虽禹汤无以易之。兼仁与不仁,而使天下之君子取焉,不能知也。故我曰天下之君子不知仁者,非以其名也,亦以其取也。」
47。10子墨子曰:「今士之用身,不若商人之用一布之慎也。商人用一布布,不敢继苟而雠焉,必择良者。今士之用身则不然,意之所欲则为之,厚者入刑罚,薄者被毁丑,则士之用身,不若商人之用一布之慎也。」
47。11子墨子曰:「世之君子,欲其义之成,而助之修其身则愠,是犹欲其墙之成,而人助之筑则愠也,岂不悖哉!」
47。12子墨子曰:「古之圣王,欲传其道于后世,是故书之竹帛,镂之金石,传遗后世子孙,欲后世子孙法之也。今闻先王之遗而不为,是废先王之传也。」
47。13子墨子南游使卫,关中载书甚多。弦唐子见而怪之曰:「吾夫子教公尚过曰:「揣曲直而已。」今夫子载书甚多,何有也?」子墨子曰:「昔者周公旦朝读书百篇,夕见漆十士。故周公旦佐相天子,其修至于今。翟上无君上之事,下无耕农之难,吾安敢废此?翟闻之:「同归之物,信有误者。」然而民听不钧,是以书多也。今若过之心者,数逆于精微,同归之物,既已知其要矣,是以不教以书也。而子何怪焉?」
47。14子墨子谓公良桓子曰:「卫小国也,处于齐晋之间,犹贫家之处于富家之间也。贫家而学富家之衣食多用,则速亡必矣。今简子之家,饰车数百乘,马食菽粟者数百匹,妇人衣文绣者数百人,吾取饰车食马之费,与锈衣之财以畜士,必千人有余。若有患难,则使百人处于前,数百于后,与妇人数百人处前后,孰安?吾以为不若畜士之安也。」
47。15子墨子仕人于卫,所仕者至而反。子墨子曰:「何故反?」对曰:「与我言而不当。曰:「待女以千盆。」授我五百盆,故去之也。」子墨子曰:「授子过千盆,则子去之乎?」对曰:「不去。」子墨子曰:「然则非为其不审也,为其寡也。」
47。16子墨子曰:「世俗之君子,视义士不若负粟者。今有人于此,负粟息于路侧,欲起而不能,君子见之,无长少贵贱,必起之。何故也?曰:义也。今为义之君子,奉承先王之道以语之,纵不说而行,又从而非毁之。则是世俗之君子之视义士也,不若视负粟者也。」
47。17子墨子曰:「商人之四方,市贾信徙,虽有关粱之难,盗贼之危,必为之。今士坐而言义,无关粱之难,盗贼之危,此为信徙,不可胜计,然而不为。则士之计利,不若商人之察也。」
47。18子墨子北之齐,遇日者。日者曰:「帝以今日杀黑龙于北方,而先生之色黑,不可以北。」子墨子不听,遂北至淄水,不遂而反焉。日者曰:「我谓先生不可以北。」子墨子曰:「南之人不得北,北之人不得南,其色有黑者,有白者,何故皆不遂也?且帝以甲乙杀青龙于东方,以丙丁杀赤龙于南方,以庚辛杀白龙于西方,以壬癸杀黑龙于北方,若用子之言,则是禁天下之行者也。是围心而虚天下也,子之言不可用也。」
47。19子墨子曰:「吾言足用矣,舍言革思者,是犹舍获而□(拾)粟也,以其言非吾言者,是犹以卵投石也。尽天下之卵,其石犹是也,不可毁也。」
公孟第四十八48。1公孟子谓子墨子曰:「君子共己以待,问焉则言,不问焉则止,譬若钟然,扣则鸣,不扣则不鸣。」子墨子曰:「是言有三物焉,子乃今知其一身也,又未知其所谓也。若大人行淫暴于国家,进而谏,则谓之不逊,因左右而献谏,则谓之言议,此君子之所疑惑也。若大人为政,将因于国家之难,譬若机之将发也然,君子之必以谏,然而大人之利若此者,虽不扣必鸣者也。若大人举不义之异行,虽得大巧之经,可行于军旅之事,欲攻伐无罪之国,有之也,君得之,则必用之矣。以广辟土地,著税伪材。出必见辱,所攻者不利,而攻者亦不利,是两不利也。若此者,虽不扣必鸣者也。且子曰:「君子共己以待,问焉则言,不问焉则止,譬若钟然,扣则鸣,不扣则不鸣。」今未有扣子而言,是子之谓不扣而鸣邪?是子之所谓非君子邪?」
48。2公孟子谓子墨子曰:「实为善人,孰不知?譬若良玉,处而不出,有余糈,譬若美女,处而不出,人争求之,行而自。人莫之取也。今子□(遍)从人而说之,何其劳也!」子墨子曰:「今夫世乱,求美女者众,美女虽不出,人多求之;今求善者寡,不强说人,人莫之知也。且有二生于此,善筮,一行为人筮者,一处而不出者。行为人筮者与处而不出者,其糈孰多?」公孟子曰:「行为人筮者其糈多。」子墨子曰:「仁义钧。行说人者,其功善亦多,何故不行说人也!」
48。3公孟子戴章甫忽,儒服而以见子墨子曰:「君子服然后行乎?其行然后服乎?」子墨子曰:「行不在服。」公孟子曰:「何以知其然也?」子墨子曰:「昔者齐桓公高冠博带,金剑木盾,以治其国,其国治。昔者晋文公大布之衣,羊之裘,韦以带剑,以治其国,其国治。昔者楚庄王鲜冠组缨,□(大)衣博袍,以治其国,其国治。昔者越王句践剪发文身,以治其国,其国治。此四君者其服不同,其行犹一也。翟以是知行之不在服也。」公孟子曰:「善!吾闻之曰:「宿善者不祥。」请舍忽、易章甫,复见夫子可乎?」子墨子曰:「请因以相见也。若必将舍忽、易章甫而后相见,然则行果在服也。」
48。4公孟子曰:「君子必古言服,然后仁。」子墨子曰:「昔者商王纣,卿士费仲,为天下之暴人,箕子微子,为天下之圣人,此同言而或仁不仁也,周公旦为天下之圣人,关叔为天下之暴人,此同服或仁或不仁。然则不在古服与古言矣。且子法周而未法夏也,子之古非古也。」
48。5公孟子谓子墨子曰:「昔者圣王之列也,上圣立为天子,其次立为卿大夫,今孔子博于诗书,察于礼义,详于万物,若使孔子当圣王,则岂不以孔子为天子哉!」子墨子曰:「夫知者必尊天事鬼,爱人节用,合焉为知矣。今子曰:「知孔子博于诗书,察于礼乐,详于万物,」而曰可以为天子,是数人之齿,而以为富。」
48。6公孟子曰:「贫富寿夭,□然在天,不可损益。」又曰:「君子必学。」子墨子曰:「教人学而执有命,是犹命人葆而去亓冠也。」
48。7公孟子谓子墨子曰:「有义不义,无祥不祥。」子墨子曰:「古圣王皆以鬼神为神明,而为祸福,执有祥不祥,是以政治而国安也。自桀纣以下皆以鬼神为不神明,不能为祸辐,执无祥不祥,是以政乱而国危也。故先王之书子亦有之曰:「亓傲也出于子,不祥。」此言为不善之有罚,为善之有赏。」
48。8子墨子谓公孟子曰:「丧礼,君与父母、妻、后子死,三年丧服。伯父;叔父、兄弟期,族人五月。姑姊舅甥有数月之丧。或以不丧之间,诵诗三百,弦诗三百,歌诗三百,舞诗三百。若用子之言,则君子何日以听治,庶人何日以从事?」公孟子曰:「国乱则治之,治则为礼乐。国治则从事,国富则为礼乐。」子墨子曰:「国之治,[治之故治也,]治之废,则国之治亦废。国之富也,从事故富也,从事废,则国之富亦废。故虽治国,劝之无餍,然后可也。今子曰:「国治则为礼乐,乱则治之。」是譬犹噎而穿井也,死而求医也。古者三代暴王,桀纣幽厉,为声乐,不顾其民,是以身为刑戮,国为戾虚者,皆从此道也。」
48。9公孟子曰:「无鬼神。」又曰:「君子必学祭祀。」子墨子曰:「执无鬼而学祭礼,是犹无客而学客礼也,是犹无鱼而为鱼罟也。」
48。10公孟子谓子墨子曰:「子以三年之丧为非,子之三日之丧亦非也。」子墨子曰:「子以三年之丧,非三日之丧,是犹□(裸)谓撅者不恭也。」
48。11公孟子谓子墨子曰:「知有贤于人,则可谓知乎?」子墨子曰:「愚之知,有以贤于人,而愚岂可谓知矣哉?」
48。12公孟子曰:「三年之丧,学吾之慕父母。」子墨子曰:「夫婴儿子之知,独慕父母而已。父母不可得也,然号而不止,此亓故何也?即愚之至也。然则儒者之知,岂有以贤于婴儿子哉?」
48。13子墨子曰问于儒者:「何故为乐?」曰:「乐以为乐也。」子墨子曰:「子未我应也。今我问曰:「何故为室?」曰:「冬避寒焉,夏避暑焉,室以为男女之别也。」则子告我为室之故矣。今我问曰:「何故为乐?」曰:「乐以为乐也。」是犹曰:「何故为室?」曰「室以为室」也。」
48。14子墨子谓程子曰:「儒之道足以丧天下者,四政焉。儒以天为不明,以鬼为不神,天鬼不说,此足以丧天下。又厚葬久丧,重为棺□(椁),多为衣衾,送死若徙,三年哭泣,扶后起,杖后行,耳无闻,目无见,此足以丧天下。又弦歌鼓舞,习为声乐,此足以丧天下。又以命为有,贫富寿夭,治乱安危有极矣,不可损益也。为上者行之,必不听治矣,为下者行之,必不从事矣,此足以丧天下。」程子曰:「甚矣,先生之毁儒也。」子墨子曰:「儒固无此若四政者,而我言之,则是毁也。今儒固有此四政者,而我言之,则非毁也,告闻也。」程子无辞而出。子墨子曰:「迷之!」反,后坐。进复曰:「乡者先生之言有可闻者焉,若先生之言,则是不誉禹,不毁桀纣也。」子墨子曰:「不然。夫应孰辞,称议而为之,敏也。厚攻则厚吾,薄攻则薄吾。应孰辞而称议,是犹荷辕而击蛾也。」
48。15子墨子与程子辩,称于孔子。程子曰:「非儒,何故称于孔子也?」子墨子曰:「是亦当而不可易者也。今鸟闻热旱之忧则高,鱼闻热旱之忧则下,当此虽禹汤为之谋,必不能易矣。鱼鸟可谓愚矣,禹汤犹云因焉。今翟曾无称于孔子乎?」
48。16有游于子墨子之门者,身体强良,思虑徇通,欲使随而学。子墨子曰:「姑学乎,吾将仕子。」劝于善言而学。其年而责仕于子墨子。子墨子曰:「不仕子,子亦闻夫鲁语乎?鲁有昆弟五人者,亓父死,亓长子嗜酒而不葬,亓四弟曰:「子与我葬,当为子沽酒。」劝于善言而葬。已葬,而责酒于其四弟。四弟曰:「吾未予子酒矣。子葬子父,我葬吾父,岂独吾父哉?子不葬则人将笑子,故劝子葬也。今子为义,我亦为义,岂独我义也哉?」子不学,则人将笑子,故劝子于学。」
48。17有游于子墨子之门者,子墨子曰:「盍学乎?」对曰:「吾族人无学者。」子墨子曰:「不然。夫妤美者,岂曰吾族人莫之好,故不妤哉?夫欲富贵者,岂曰我族人莫之欲,故不欲哉?好美欲富贵者,不视人犹强为之。夫义,天下之大器也,何以视人?必强为之。」
48。18有游于子墨子之门者,谓子墨子曰:「先生以鬼神为明知,能为祸人哉福,为善者福之,为暴者祸之。今吾事先生久矣,而福不至,意者先生之言有不善乎,鬼神不明乎?我何故不得福也?」子墨子曰:「虽子不得福,吾言何遽不善,而鬼神何遽不明?子亦闻乎匿徒之刑之有刑乎?」对曰:「未之得闻也。」子墨子曰:「今有人于此,什子,子能什誉之,而一自誉乎?」对曰:「不能。」「有人于此,百子,子能终身誉亓善,而子无一乎?」对曰:「不能。」子墨子曰:「匿一人者犹有罪,今子所匿者,若此亓多,将有厚罪者也,何福之求!」
48。19子墨子有疾,跌鼻进而问曰:「先生以鬼神为明,能为祸福,为善者赏之,为不善者罚之。今先生圣人也,何故有疾,意者先生之言有不善乎,鬼神不明知乎?」子墨子曰:「虽使我有病,何遽不明,人之所得于病者多方,有得之寒暑,有得之劳苦,百门而闭一门焉,则盗何遽无从入?」
48。20二三子有复于子墨子学射者,子墨子曰:「不可,夫知者必量亓力所能至而从事焉,国士战且扶人,犹不可及也。今子非国士也,岂能成学又成射哉?」
48。21二三子复于子墨子曰:「告子曰:「言义而行甚恶。」请弃之。」子墨子曰:「不可,称我言以毁我行,俞于亡。有人于此,翟甚不仁,尊天事鬼爱人,甚不仁,犹愈于亡也。今告子言谈甚辩,言仁义而不吾毁,告子毁,犹愈亡也。」
48。22二三复于子墨子曰:「告子胜为仁。」子墨子曰:「未必然也。告子为仁,譬犹以为长,隐以为广,不可久也。」
48。23告子谓子墨子曰:「我治国为政。」子墨子曰:「政者,口言之,身必行之。今子口言之,而身不行,是子之身乱也。子不能治子之身,恶能治国政?子姑亡,子之身乱之矣!」
鲁问第四十九49。1鲁君谓子墨子曰:「吾恐齐之攻我也,可救乎?」子墨子曰:「可。昔者三代之圣王禹汤文武,百里之谙侯也,说忠行义,取天下。三代之暴王桀纣幽厉,雠怨行暴,失天下。吾愿主君之上者,尊天事鬼,下者爱利百姓,厚为皮币,卑辞令,亟□(遍)礼四邻诸候,国而以事齐,患可救也。非此,顾无可为者。」
49。2齐将伐鲁,子墨子谓项子牛曰:「伐鲁,齐之大过也,昔者吴王东伐越,栖诸会稽,西伐楚,葆昭王于随,北伐齐,取国子以归于吴。诸候报其雠,百姓苦其劳,而弗为用,是以国为虚戾,身为刑戮也。昔者智伯伐范氏与中行氏,兼三晋之地,诸侯报其雠,百姓苦其劳,而弗为用,是以国为虚戾,身为刑戮用是也。故大国之攻小国也,是交相贼也,过必反于国。」
49。3子墨子见齐大王曰:「今有刀于此,试之人头,□(猝)然断之,可谓利乎?」大王曰:「利。」子墨子曰:「多试之人头,□(猝)然断之,可谓利乎?」大王曰:「利。」子墨子曰:「刀则利矣,孰将受其不祥?」大王曰:「刀受其利,试者受其不祥。」子墨子曰:「并国覆军,贼□(杀)百姓,孰将受其不祥?」大王俯仰而思之曰:「我受其不祥。」
49。4鲁阳文君将攻郑,子墨子闻而止之,谓阳文君曰:「今使鲁四境之内,大都攻其小都,大家伐其小家,杀其人民,取其牛马狗豕布帛米粟货财,则何若?」鲁阳文君曰:「鲁四境之内,皆寡人之臣也,今大都攻其小都,大家伐其小家,夺之货财,则寡人必将厚罚之。」子墨子曰:「夫天之兼有天下也,亦犹君之有四境之内也。今举兵将以攻郑,天诛亓不至乎?」鲁阳文君曰:「先生何止我攻邻也?我攻郑,顺于天之志。郑人,三世杀其父,天加诛焉,使三年不全。我将助天诛也。」子墨子曰:「郑人三世杀其父,而天加诛焉,使三年不全,天诛足矣。今又举兵,将以攻郑,曰「吾攻郑也,顺于天之志」。譬有人于此,其子强粱不材,故其父笞之,其邻家之父,举木而击之,曰「吾击之也,顺于其父之志」,则岂不悖哉?」
49。5子墨子谓鲁阳文君曰:「攻其邻国,杀其民人,取其牛马粟米货财,则书之于竹帛,镂之于金石,以为铭于钟鼎,傅遗后世子孙曰:「莫若我多。」今贱人也,亦攻其邻家,杀其人民,取其狗豕食粮衣裘,亦书之竹帛,以为铭于席豆,以遗后世子孙曰:「莫若我多。」亓可乎?」鲁阳文君曰:「然吾以子之言观之,则天下之所谓可者,未必然也。」
49。6子墨子谓鲁阳文君曰:「世俗之君子,皆知小物而不知大物。今有人于此,窃一犬一彘,则谓之不仁,窃一国一都,则以为义。譬犹小视白谓之白,大视白则谓之黑。是故世俗之君子,知小物而不知大物者,此若言之谓也。」
49。7鲁阳文君语子墨子曰:「楚之南有啖人之国者桥,其国之长子生,则鲜而食之,谓之宜弟。美,则以遗其君,君喜则赏其父。岂不恶俗哉?」子墨子曰:「虽中国之俗,亦犹是也。杀其父而赏其子,何以异食其子而赏其父者哉?苟不用仁义,何以非夷人食其子也?」
49。8鲁君之嬖人死,鲁君为之诔,鲁人因说而用之。子墨子闻之曰:「诔者,道死人之志也,今因说而用之,是犹以来首从服也。」
49。9鲁阳文君谓子墨子曰:「有语我以忠臣者,令之俯则俯,令之仰则仰,处则静,呼则应,可谓忠臣乎?」子墨子曰:「令之俯则俯,令之仰则仰,是似景也。处则静,呼则应,是似响也。君将何得于景与响哉?若以翟之所谓忠臣者,上有过,则微之以谏,己有善,则访之上,而无敢以告。外匡其邪,而入其善,尚同而无下比,是以美善在上,而怨雠在下,安乐在上,而忧戚在臣,此翟之谓忠臣者也。」
49。10鲁君谓子墨子曰:「我有二子,一人者好学,一人者好分人财,孰以为太子而可?」子墨子曰:「未可知也。或所为赏与为是也。者之恭,非为鱼赐也,饵鼠以虫,非爱之也。吾愿主君之合其志功而观焉。」
49。11鲁人有因子墨子而学其子者,其子战而死,其父让子墨子。子墨子曰:「子欲学子之子,今学成矣。战而死,而子愠,而犹欲粜,籴雠,则愠也。岂不费哉?」
49。12鲁之南鄙人有吴虑者,冬陶夏耕,自比于舜。子墨子闻而见之。吴虑谓子墨子:「义耳义耳,焉用言之哉?」子墨子曰:「子之所谓义者,亦有力以劳人,有财以分人乎?」吴虑曰:「有。」子墨子曰:「翟尝计之矣。翟虑耕而食天下之人矣,盛,然后当一农之耕,分诸天下,不能人得一升粟,籍而以为得一升粟,其不能饱天下之饥者,既可睹矣。翟虑织而衣天下之人矣,盛,然后当一妇人之织,分诸天下,不能人得尺布,籍而以为得尺布,其不能暖天下之寒者,既可睹矣。翟虑被坚执锐,救诸侯之患,盛,然后当一夫之战,一夫之战,其不御三军,既可睹矣。翟以为不若诵先王之道,而求其说,通圣人之言,而察其辞,上说王公大人,次匹夫徒步之士。王公大人用吾言,国必治,匹夫徒步之士用吾言,行必修。故翟以为虽不耕而食饥,不织而衣寒,功贤于耕而食之,织而衣之者也。故翟以为虽不耕织乎,而功贤于耕致也。」吴虑谓子墨子曰:「义耳义耳,焉用言之哉?」子墨子曰:「籍设而天下不知耕,教人耕,与不教人耕而独耕者,其功孰多?」吴虑曰:「教人耕者,其功多。」子墨子曰:「籍设而攻不义之国,鼓而使众进战?与不鼓而使众进战,而独进战者,其功孰多?」吴卢曰:「鼓而进众者其功多。」子墨子曰:「天下匹夫徒步之士少知义,而教天下以义者功亦多,何故弗言哉?若得鼓而进于义,则吾义岂不益进哉?」
49。13子墨子游公尚过于越。公尚过说越王,越王大说,谓公尚过曰:「先生苟能使子墨子于越而教寡人,请裂故吴之地,方五百里,以封子墨子。」公尚过许诺,遂为公尚过束车五十乘,以迎子墨子于鲁,曰:「吾以夫子之道说越王,越王大说,谓过曰:苟能使子墨子至于越,而教寡人,请裂故吴之地方五百里以封子。」子墨子谓公尚过曰:「子观越王之志何若?意越王将听吾言,用我道,则翟将往,量腹而食,度身而衣,自比于群臣,奚能以封为哉?抑越不听吾言,不用吾道,而吾往焉,则是我以义粜也。钧之粜,亦于中国耳,何必于越哉?」
49。14子墨子游魏越,曰:「既得见四方之君子,则将先语?」子墨子曰:「凡入国,必择务而从事焉。国家昏乱,则语之尚贤尚同,国家贫,则语之节用节葬,国家□(喜)音湛湎,则语之非乐非命,国家淫辟无礼,则语之尊天事鬼,国家务夺侵凌,则语之兼爱非攻,故曰择务而从事焉。」
49。15子墨子出曹公子而于宋,三年而反,睹子墨子曰:「始吾游于子之门,短褐之衣,藜藿之羹,朝得之,则夕弗得,祭祀鬼神。今而以夫子之教,家厚于始也。有家厚,谨祭祀鬼神。然而人徒多死,六畜不蕃,身湛于病,吾未知夫子之道之可用也。」子墨子曰:「不然。夫鬼神之所欲于人者多,欲人之处高爵禄,则以让贤也,多财则以分贫也。夫鬼神岂唯擢季钳肺之为欲哉?今子处高爵禄,而不以让贤,一不祥也,多财而不以分贫,二不祥也。今子事鬼神,唯祭而已矣,而曰:「病何自至哉?」是犹百门而闭一门焉,曰:「盗何从入?」若是而求福于有怪之鬼,岂可哉?」
49。16鲁祝以一豚祭,而求百福于鬼神,子墨子闻之曰:「是不可。今施人薄而望人厚,则人唯恐其有赐于己也。今以一豚祭,而求百福于鬼神,唯恐其以牛羊祀也。古者圣王事鬼神,祭而已矣。今以豚祭而求百福,则其富不如其贫也。」
49。17彭轻生子曰:「往者可知,来者不可知。」子墨子曰:「籍设而亲在百里之外,则遇难焉,期以一日也,及之则生,不及则死。今有固车良马于此,又有奴马,四隅之轮于此,使子择焉,子将何乘?」对曰:「乘良马固车,可以速至。」子墨子曰:「焉在矣来。」
49。18孟山誉王子闾曰,「昔白公之祸,执王子闾斧钺钩要,直兵当心,谓之曰:「为王则生,不为王则死。」王子闾曰:「何其侮我也。杀我亲而喜我以楚国,我得天下而不义,不为也,又况于楚国乎?」遂而不为。王子闾岂不仁哉?」子墨子曰:「难则难矣,然而未仁也。若以王为无道,则何故不受而治也?若以白公为不义,何故不受王,诛白公然而反王?故曰:难则难矣,然而未仁也。」
49。18子墨子使胜绰事项子牛,项子牛三侵鲁地,而胜绰三从。子墨子闻之,使高孙子请而退之,曰:「我使绰也,将以济骄而正嬖也。今绰也,禄厚而谲夫子,夫子三侵鲁而绰三从,是鼓鞭于马也。翟闻之:「言义而弗行,是犯明也。」绰非弗之知也,禄滕义也。」
49。19昔者楚人与越人舟战于江,楚人顺流而进,迎流而退,见利而进,见不利则其退难。越人迎流而进,顺流而退,见利而进,见不利则其退速。越人因此若,亟败楚人。公输子自鲁南游楚,焉始为舟战之器,作为钩强之备,退者钩之,进者强之。量其钩强之长,而制为之兵,楚之兵节,越之兵不节,楚人因此若,亟败越人。公输子善其巧,以语子墨子曰:「我舟战钩强,不知子之义,亦有钩强乎?」子墨子曰:「我义之钩强,贤于子舟战之钩强,我钩之以爱,揣之以恭。弗钩以爱则不亲,弗揣以恭则速狎,狎而不亲,则速离。故交相爱交相恭,犹若相利也。今子钩而止人,人亦钩而止子,子强而距人,人亦强而距子,交相钩,交相强,犹若相害也。故我义之钩强,贤子舟战之钩强。」
49。20公输子削竹木以为□(鹊),成而飞之,三日不下,公输子自以为至巧。子墨子谓公输子曰:「子之为鹊也,不如匠之为车辖。须臾刘三寸之木,而任五十石之重。故所为功,利于人谓之巧,不利于人,谓之拙。」
49。21公输子谓子墨子曰:「吾未得见之时,我欲得宋,自我得见之后,予我宋而不义,我不为。」子墨子曰:「翟之未得见之时也,子欲得宋,自翟得见子之后,予子宋而不义,子弗为。是我予子宋也。子务为义,翟又将予子天下。」
公输第五十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,将以攻宋。子墨子闻之,起于齐,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,见公输盘。公输盘曰:「夫子何命焉为?」子墨子曰:「北方有侮臣,愿藉子杀之。」公输盘不说。子墨子曰:「请献十金。」公输盘曰:「吾义固不杀人。」子墨子起,再拜,曰:「请说之。吾从北方闻子为梯,将以攻宋,宋何罪之有?荆国有余于地,而不足于民,杀所不足,而争所有余,不可谓智。宋无罪而攻之,不可谓仁,知而不争,不可谓忠。争而不得,不可谓强。义不杀少而杀众,不可谓知类。」公输盘服。
子墨子曰:「然,乎不已乎?」公输盘曰:「不可。吾既已言之王矣。」子墨子曰:「胡不见我于王?」公输盘曰:「诺。」子墨子见王,曰:「今有人于此,舍其文轩,邻有敝,而欲窃之,舍其锦绣,邻有短褐,而欲窃之,舍其粱肉,邻有□糟,而欲窃之,此为何若人?」王曰:「必为窃疾矣。」子墨子曰:「荆之地,方五千里,宋之地,方五百里,此犹文轩之与敝也,荆有云梦,犀兕麋鹿满之,江汉之鱼鼍为天下富。宋所为无雉兔狐狸者也,此犹粱肉之与□糟也。荆有长松文梓,□(楠)豫章,宋无长木,此犹锦绣之与短褐也。臣以三事之攻宋也,为与此同类,臣见大王之必伤义而不得。」王曰:「善哉!虽然,公输盘为我为云梯,必取宋。」
于是见公输盘。子墨子解带为城,以牒为械,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,子墨子九距之。公输盘之攻械尽,子墨子之守圉有余,公输盘□(屈)而曰:「吾知所以距子矣,吾不言。」子墨子亦曰:「吾知子之所以距我,吾不言。」楚王问其故,子墨子曰:「公输子之意,不过欲杀臣,杀臣,宋莫能守,可攻也。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,已持臣守圉之器,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,虽杀臣,不能绝也。」楚王曰:「善哉!吾请无攻宋矣。」
子墨子归,过宋,天雨,庇其闾中,守闾者不内也。故曰:「治于神者,众人不知其功,争于明者,众人知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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